不知过了多久,周毅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浑浊而茫然,仿佛刚从最深的地狱中爬出。
“这……是哪……”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从车厢的缝隙移开,投向灰蒙蒙的天空,又落回他那张布满血污和冻伤的脸上。那“方舟”的信号,那“播种者”的识别码,如同冰冷的种子,落在了这片绝望的冰原上,也落在了我的心间。
“周工,” 我的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一种被真相淬炼过的、异乎寻常的平静,“你听说过……‘黑塔’吗?或者……‘方舟’?”
周毅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一丝难以言喻的惊骇和……了然,瞬间取代了迷茫,凝固在他冻僵的脸上。
冰冷的冰尘,无声地落在我们之间,落在巨大的废墟之上,落在那些被深埋的秘密和刚刚播下的、不知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的种子上。
远方,是漫无边际的冰封地狱。近处,是一个垂死的工程师,和一个伤痕累累、手握未知坐标的幸存者。
新的旅程,或者说,新的挣扎,在冰尘落下的死寂中,己然开始。
冰冷的冰尘,无声地落在周毅凝固着惊骇的脸上,落在我和他之间那道刚刚被撕开的、名为真相的鸿沟上。
“黑……塔……”他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像被冻住的玻璃碴,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惊骇、被戳穿秘密的恐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
“还有‘方舟’,”我的声音在冰尘的死寂中异常清晰,冰冷得如同这废墟本身,不带一丝疑问,只有陈述。“北纬39°56',东经116°20'。‘播种者’识别码。” 我报出那个刻入脑海的坐标和代号,目光越过他,落在那扇扭曲的列车门缝深处,落在那冰层下紧握神秘金属箱的冻僵身影上。“那个箱子里……是什么?‘黑塔’的数据?还是……那些‘样本’?”
周毅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试图挣扎着坐起,但断裂的肋骨和内伤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又重重跌回冰冷的废墟地面,溅起一小片灰白的冰尘。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剜着我。
“你……你看到了……那个箱子?”他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恐惧,“不……不能碰……那是……潘多拉的……盒子……”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暗红色血沫溢出嘴角,在冰尘上绽开刺目的冰花。“‘灯塔’……是钥匙……‘黑塔’……是……是恶魔本身……” 他的话断断续续,像垂死的呓语,却字字带着冰冷的重量。
钥匙?恶魔?湮灭场发生器?灭绝武器?否决?封存指令?格杀勿论?
碎片化的信息在脑中疯狂碰撞,拼凑出令人窒息的轮廓。这场冰封末世,根本不是天灾!是人为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灯塔”核心被激活,释放了“黑塔”的力量——瞬间湮灭生物质,并引发不可控的空间冻结!那些冻尸,那些胚胎……都是这场灭绝的牺牲品和……被“封存”的“样本”?!
“为什么?” 我追问,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冰锥刺破寂静,“为什么要造这种东西?又为什么封存?谁激活了它?堂姐林晓莉偷走的‘钥匙’,是不是就是开启‘灯塔’的权限?!” 前世的死亡,朋友圈的炫耀,洪水中冰冷的绝望……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恐怖的真相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她的贪婪,无意或有意地,成为了开启末日的推手!
周毅的眼神剧烈地闪烁,恐惧、痛苦、还有一丝深埋的愤怒交织。他避开了我的逼视,目光投向灰蒙蒙、飘落着无尽冰尘的天空,仿佛那里有他无法承受的答案。“权限……不止一把……失控……各方……都想拿到‘黑塔’的力量……” 他艰难地喘息着,“‘方舟’……信天翁的广播……是‘火种’预案……最后的……火种……”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眼神开始涣散,“坐标……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为了……回收……样本……和……数据……”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冰尘落下的沙沙声淹没。
“火种”?“陷阱”?
我看着濒死的周毅,看着那扇通往冰封胚胎的门缝,再望向手腕上那片焦黑的烙印疤痕——曾经是“灯塔”核心的印记,如今是这场人祸的残骸,也是“方舟”可能追踪的灯塔。自由?在这冰封地狱里,自由就是带着这烙印,背负着灭绝武器的真相,走向一个未知的坐标——一个可能是人类最后庇护所,也可能是回收清除陷阱的地方。
身后,是埋葬了苏玥、埋葬了灯塔核心、埋葬了无数祭品的巨大坟场。冰冷的绝望如同厚重的冰盖,沉沉压下。前方,是那个冰冷的坐标,39°56' N, 116°20' E,一个名为“方舟”的微光,在无尽冰原的尽头,如同海市蜃楼般飘渺。
周毅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证明他还未被这冰尘彻底吞没。
走?还是留?
留下,守着这个垂死之人,守着这地狱般的真相,结局只有被冰尘覆盖,或是被“方舟”派来的回收者抹除。离开,拖着残躯,走向那个坐标,或许……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能替苏玥看一眼,那“方舟”之内,是否真的有重启的“火种”?哪怕只是看一眼……
目光再次扫过那扭曲的车厢门缝。冰层下,那个至死紧握金属箱的男人,凝固的姿态像一种无声的控诉,也像一种冰冷的诱惑——那里封存着开启一切的钥匙,也是招致毁灭的诅咒。
不能碰。
老赵的警告、周毅垂死的呓语、文件上冰冷的“格杀勿论”,如同三重冰锁,将那扇门死死封住。那里面不是希望,是更深的地狱入口。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血腥味,刺得肺叶生疼。残存的一点力气,必须用在刀刃上。
艰难地挪动身体,我脱下自己那件早己破烂不堪、却勉强还能抵御一点风寒的外层防寒服。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我忍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后背伤口被牵扯的灼热,将带着体温(尽管微乎其微)的破衣服,用力裹在周毅不断失温的身体上,尽可能盖住他胸腹的伤口。
他浑浊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撑住。” 我对着他,也像是对着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坐标……我去看。如果是火种……我会回来。”
我知道这承诺如同冰尘般脆弱。他撑不到那个时候,我也未必能走到。但这句毫无把握的话,成了此刻唯一能给予他、也给予自己的一点点……人性的微光。
不再看他灰败的脸色,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每一次移动都像在对抗万吨冰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踉跄着,在覆盖厚厚冰尘的废墟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目标——那辆被掀翻、半埋的军用工程车残骸。它巨大的轮胎朝天,像被冻僵的怪兽尸骸。
工程车的驾驶舱门扭曲变形,玻璃尽碎。我找到一根被炸飞的金属支架作为撬棍,插进变形的门缝。
“嘎吱——嘣!”锈死的门栓断裂,舱门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刺鼻的机油、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着涌出。里面一片狼藉,控制台粉碎,仪表盘蒙着冰尘,驾驶座上……凝固着一大滩暗红色的冰晶。
我屏住呼吸钻进去,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景象,双手在冰冷的控制台下、座椅缝隙里、散落的工具箱中疯狂摸索。指尖冻得麻木,触感迟钝,只凭着一股执念翻找。
压缩饼干!几块被压扁的铝箔包装,冻得像石头。急救包!一个!虽然小,但里面的止血绷带、消毒片和强效止痛药还在!最关键的——找到了!一个巴掌大小、迷彩涂装的金属盒子——军用定位仪!虽然外壳凹陷,屏幕碎裂了一道蛛网纹,但当我颤抖着按下侧面的电源键时……嗡……极其微弱的一声震动!碎裂的屏幕,挣扎着亮起了一片混沌的雪花点,几秒后,雪花点中央,艰难地浮现出几个模糊跳动的数字和字母:N39°56.XXX' E116°20.XXX' !信号极其微弱,坐标在跳动,但指向明确!那个“方舟”广播的坐标,是真实的信号!它还在!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虚脱般的悸动。希望?至少……有了方向。
我将定位仪、压缩饼干、急救包一股脑塞进怀里。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像握住了最后的筹码。
钻出驾驶舱,寒风裹挟着冰尘扑面而来,几乎将我吹倒。我扶着冰冷的车体残骸,回头望去。
周毅躺着的地方,己经被新落的冰尘覆盖了薄薄一层,几乎与灰白的废墟融为一体,只有那件我盖上去的破防寒服,还留着一道深色的轮廓。他不动了。
远处,那扇扭曲的列车门缝,像一个沉默的、通往深渊的黑洞。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埋葬一切的巨大坟场,仿佛能看到苏玥消失在那片刺眼白光中的身影。
然后,我转过身,背对着冰冷的死亡与沉重的过去,面向北方,面向那个在破碎屏幕上微弱闪烁的坐标。
39°56' N, 116°20' E。
方舟。火种。还是陷阱?
脚步,沉重地抬起,落下。在死寂的冰原上,在无声飘落的冰尘中,留下第一行歪歪扭扭、通往未知的足迹。
风,更紧了。冰尘如同白色的沙暴,开始模糊视线,也模糊了来路。只有手腕上那片焦黑的疤痕,在极寒中隐隐传来一丝迟滞的幻痛,如同一个永不消散的烙印,提醒着起源的代价,也指向那唯一的、微弱的、或许存在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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