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韩立才感觉自己那僵首到快要碎裂的脖子恢复了一点知觉。他艰难地转动脑袋，看着顾云的背影，那个背影明明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天地的重量，不，是超越了天地的重量。
“顾……顾兄……”韩立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你刚才说的……写书的……是什么意思？”
柳如烟也从灵魂的战栗中勉强回过神来，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灵动的美眸，此刻只剩下茫然和混乱。天道、法则、使者……这些存在于最古老典籍中的概念，今天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然后被一个自称“路过的”人像拍苍蝇一样赶走了。
这比亲眼看到凡人一拳打碎星辰还要荒谬。
顾云转过身，看着两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好笑：“字面意思啊。”
见两人还是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他想了想，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这么说吧，你们可以把这个世界看作一个巨大的故事。有主角，有配角，有龙套，也有反派。而我呢，大概算是个……跑到自己故事里来散步的作者。”
这个解释非但没有解开两人的疑惑，反而让他们的大脑宕机得更彻底了。
作者？故事？
他们几百上千年的苦修，历经的生死劫难，见证的王朝更迭，难道都只是一本书里的几行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让两人的道心差点当场崩溃。
“行了，别想那么多。”顾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胡思乱想，“想多了容易掉头发。先解决温饱问题，刚才动静那么大，体力消耗有点多，我饿了。”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刚才不是随手捏爆了天道法则，而是真的去搬了一下午的砖。
韩立和柳如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苦涩和无奈。跟这位顾兄待在一起，什么天仙金仙，什么天道法则，好像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反倒是吃饭更重要一些。
或许，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吧。他们默默地想。
三人离开了己经化为一片死寂的太虚秘境。
当他们来到最近的一座修仙者巨城“云京城”时，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城中修士往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万里之外的太乙门，没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有金仙老祖坐镇的万年大宗！”
“千真万确！我三叔公的邻居的道侣的师兄就是太乙门的外门弟子，他的魂灯昨天夜里突然就灭了！据说整个太乙门三万八千多盏魂灯，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连山门都被人一巴掌拍进了地里！”
“嘶……这比前两天龙家的灭门惨案还要恐怖啊！”
“龙家算什么，一个靠丹药堆起来的天仙，跟太乙门的金仙老祖比，提鞋都不配！到底是什么人做的？难道是传说中的魔祖出世了？”
韩立和柳如烟走在街上，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冷汗涔涔。他们下意识地离顾云远了一点，仿佛他是什么行走的巨大灾祸源头。
而作为灾祸源头本尊的顾云，此刻正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一座名为“听风阁”的酒楼上。
“这家看起来不错，就这儿吧。”
听风阁内，人声鼎沸，几乎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各种真假难辨的八卦。
顾云三人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邻桌的几个修士正在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
“依我看，此事绝非人力所为！龙家和太乙门，分处大陆东西，相隔何止万里！能在同一天之内，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尽数抹除，这必然是天谴！”一个长着山羊胡的老者信誓旦旦地说道。
“没错！我听闻龙家和太乙门这些年暗中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这定是天道降下的神罚！”
“神罚……那该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韩立和柳如烟坐立不安，手里的茶杯都快要端不稳了。他们偷偷瞥了一眼顾云，发现这位“天谴”本尊正津津有味地听着，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嗯，天谴这个说法不错，有气势，比什么魔祖出世有格调多了。”顾云点评道。
韩立：“……”
柳如烟：“……”
两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很快，店小二将菜肴一一送上。顾云立刻将注意力从八卦转移到了食物上，夹起一块红烧肉，眉头却微微一皱。
“小二。”
“来啦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你们这红烧肉，火候过了，肉质偏柴，甜味有余，咸鲜不足。还有这桂花鱼，芡汁勾得太厚，盖住了鱼肉本身的鲜美。”顾云一脸认真地评价道，“厨子是新来的吗？手艺有点潮啊。”
店小二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韩立和柳如烟己经麻木了。
就在这时，酒楼中央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朗声道：“话说天下风云变，一日双门化飞烟！今日，小老儿不讲那才子佳人的旧事，就给各位爷讲一讲这桩震动大陆的悬案！”
一时间，整个酒楼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说书先生身上。
“有道是，苍天有眼，神明无形。据传，那一日，有一位神秘的白衣神人，行走于尘世之间。他见龙家为恶，血煞逞凶，太乙不仁，于是心生不喜。他只是抬了抬手，万里之外的龙家府邸便化作齑粉；他只是吹了口气，传承万年的太乙仙山便沦为废墟……”
说书先生讲得是绘声绘色，尤其着重描写那位“白衣神人”的淡漠与强大，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为蝼蚁，随手便可抹去。
在场的所有修士都听得心神摇曳，既惊且惧。
韩立和柳如烟的表情更是精彩到了极点，他们看着台上那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又看了看身边正因为一盘红烧肉而跟店小二据理力争的顾云，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涌上心头。
传说中神威如狱、冷漠无情的白衣神人，此刻正指着盘子，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看，这肥肉的部分都焦了，影响口感。去，让你们厨子重做一份，这次糖少放半勺，多加点酱油。”
店小二满脸为难：“客官，这……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顾云挑了挑眉，“我就是规矩。”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散开，店小二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跪下，连忙点头哈腰地端着盘子跑了。
韩立和柳如烟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
饭后，顾云随手掏出一块流光溢彩的上品灵石扔在桌上，在掌柜和店小二震惊的目光中，带着两人悠哉地走了出去。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柳如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顾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那个天道……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顾云双手枕在脑后，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让他们来好了。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故事，后续剧情打算怎么编。”他顿了顿，补充道，“希望这次来的，能比上次那个‘使者’有趣一点。总派些龙套来，也太没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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