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象将其中一根递给花爱柠。
花爱柠颤抖着手接过，握上尖刺的那一刻，不再颤抖，目光如炬。
既然方玖玖决定这么做，她也不能辜负这份觉悟。
周象与花爱柠一个如握刀，一个似握剑。
两人脚步在水洼中踩出西溅的水花，一同冲向玉玉抽象。
手中尖刺犹如暴雨梨花，不断向它袭来。
玉玉抽象嘴里喊着：“我有玉玉症~”
手看似无力地抬起，速度看着一点都不快，却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抵挡在尖刺的前方，无法对它造成任何有效伤害。
抽象物的抽象力近乎无限，但并不是真正的无限。
只要它不停地使用抽象力抵御攻击，就一定会有所消耗，无论大小，皆是消耗。
它终会有变弱的时候。
周象他们深知这一点，驱动抽象力，手中尖刺越斩越快，越斩越快，快得连残影都要看不见。
“嘀嗒！”
雨水从花爱柠眼上滑落，她眨眼，视线变得模糊、扭曲，她满是郁结的心房正荡漾出嘲弄的波澜，她在无声地低喃，无声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在雨声中，将要泛起有声的涟漪：“我有……”
终于，玉玉抽象行动有片刻迟钝，花爱柠没有放过这一刹的破绽，红紫异瞳寒芒一凛，手中尖刺刺穿玉玉抽象的手腕。
攻击本体，是最为首接有效的削弱方式。
周象趁此之机，跨步低身，手中尖刺一转，将它的双脚削断。
它重心不稳，摔落在地。
周象一转尖刺，将它的右手手腕狠狠地钉入地面。
花爱柠也在此刻，凌空一脚，将那刺入左手手腕的尖刺踹入地面。
它无处可逃。
变幻成猿猴的方玖玖举着罐子从天而降，将它一把罩住。
大力翻转，连着的泥土一同送入玻璃罐中，盖上盖子。
它失去双脚，泥土遍身，但终究算是——
收容成功。
天空上的雨滴依旧倾盆而下，只剩透明，不带颜色。
学生的双眼也在此时失去色彩。
她没有被异化。
正因如此，她的心中，唯余绝望。
洛不二将她拉回楼里，让她不再淋雨。
她不再挣扎，低垂着头，像完全没了生气。
周象一行人回到这里，看着她，都在对方眼里见到怪异。
花爱柠忍着脑子里那扭曲混沌的刺痛，温声询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语。
古一诺面露和煦亲切的微笑：“你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你别怕，说出来给哥哥姐姐们听，我们会替你做主的。”
她依旧不语。
周象瞥到地上有张卡片，捡起来，上面有这女孩的照片，是学生证。
二年1班，凌灵。
周象将学生证放到她的手上：“凌灵妹妹，你这个掉了。”
她无力地握住。
方玖玖变作一只狐狸，面对看起来这么脆弱的凌灵也毫不客气：“别人给你捡回来，你不该道谢吗？”
凌灵低声开口：“谢谢。”
周象挠了挠脸：“不用客气。”
他不太习惯这种氛围，可能是因为他以前从未经历过。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方玖玖率先打破这阵沉默：“你往抽象物那跑，是想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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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灵没有否定：“嗯。”
“被抽象物异化，会丢掉自我，还不会痛，确实是一个挺完美的自杀方式，我当年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震惊。
凌灵抬起头，终于肯多说点话：“你也想过自杀？”
方玖玖的回答很平淡：“不单想过。”
淡得像不含一点盐分的海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花爱柠很爱惜生命，比任何人都是，她连“自杀”这两个字都不忍心说出口。
但她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生命很珍贵。
凌灵背靠着墙壁，慢慢地从墙上滑落，无力地坐到地上：“我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水渍在白白的墙上，画出单薄又漆黑的图像。
花爱柠不知道凌灵经历过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绝望的目光：“你如果走了，你的……家人一定会伤心的。”
凌灵嗤之以鼻：“不会的，不会的。”
她的答案比数学考卷上的送分题还要笃定。
成为先遣队队员的十年间，古一诺遇到过不少这样对生活绝望的人，他劝回来过一些，但更多的，他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只能用着那句他曾用过成功率最高的话语，来尝试：“你年纪还小，你还有未来。”
凌灵没有落泪，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有气无力地描绘着，她所经历的真理：“未来，不就是‘不会到来’吗！”
方玖玖的狐狸眼里映出凌灵此时的模样，似乎在她身上见到了重叠的过往。
“你这个症状很可能是抑郁症，而且不轻了，老师在这方面不是专业的，你跟你爸妈说一声，让他们带你去大医院看看。”
她抱着希望，在吃饭时，向她母亲提起这事。
听到这话，她的母亲第一反应是笑出声来：“你这就是矫情，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怎么可能抑郁，你妈我当年吃都吃不饱还没抑郁呢。”
她的母亲跟下班回来的父亲当做趣事说了这事，父亲的第一反应跟母亲如出一辙，坐到餐桌上，问的是别的问题：“上次模拟考的成绩下来了吧，是不是满分？”
她没有回话，得到的是埋怨：“哈！你这孩子，哑巴啦！”
“你快高考了，最应该关注的学业，别整天玩手机，我看你觉得自己玉玉，就是看短视频看出来的。”
“你别说，我今天刷短视频，看到一个8、9岁的孩子，也在说自己玉玉，说别人不能伤害他，笑死我了。”
“之前那个一天工资就208万的偶像不也是，一出什么事就说自己有玉玉症，不能接受谩骂跟指责，搞得自己很惨似的。”
“如果真有那么多人得玉玉症，那比人均脱贫先到来的，怕是人均玉玉了。”
当“抑郁”被谐音成“玉玉”，变作一个肆意调侃嘲弄的词汇，异化为搞笑抽象的谈资，就如同普通人向患者转过身去，迈着欢欣的步伐，影子越拉越长。
她有病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同学耳中。
向来看不惯她特立独行的同学们围着她，用着嘲弄的语气：“听说你有玉玉症，好厉害哦，那你不是无敌了？”
她瞪向同学，目光带着寒意。
同学抱住自己，装作一副脆弱的样子，扭着身子，夹着声音：“我也有玉玉症~，你可不能伤害我。”
在那之后，同学与父母时不时便用这事嘲弄她，她从愤怒、争辩，到彻底无言。
终于，在高考前夕，她反胃，吐了一地，呕出胆汁。
呕到什么都呕不出来，却还是在不停地干呕。
好像在诉说着她生理与心理共同的排斥——
人类这种生物，恶心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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