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宋卿笙如同被放生的小鱼，一头扎进了临水镇喧嚣浑浊的市井江湖里。
她穿着那身女扮男装，扣着小帽，脸上刻意抹了点灰，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不起眼的小跑腿。
她的工作范围集中在码头、茶馆和相对不那么混乱的酒肆。赌坊那种地方，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和钱包厚度，果断选择战略性放弃。
小命要紧，二爷的差事也重要，但把自己折进去就不划算了。
…
码头。
她蹲在卸货的力工堆边，听他们骂骂咧咧地抱怨工头克扣工钱，抱怨最近运河上查得严，船走得慢，活儿少了。
偶尔也能听到几句“盐丁又来了”、“昨晚好像有船在镇外芦苇荡那边动静不小”之类的嘀咕。
宋卿笙耳朵竖得老高，默默记下关键词：盐丁、查船、芦苇荡。
…
茶馆。
她花一个铜板要了碗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里，听那些走南闯北的商贩、本地闲汉唠嗑。
话题天南海北，但总绕不开最近不太平的运河。有人说看见有官船夜里悄悄靠岸，卸下不少大箱子，神神秘秘的；有人说镇上最大的米商“丰源号”的东家，最近愁眉苦脸，像是亏了大本；还有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水龙帮”的老大前些日子在“清韵坊”包了场子，结果好像跟人起了冲突，闹得不太愉快。
“清韵坊？”宋卿笙心里记下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娱乐场所。
…
酒肆。
她不敢多待，怕被醉鬼缠上。但偶尔进去给卫骁或秦凛“跑腿”买点东西，也能听到些零碎信息。
比如哪个船老大最近出手阔绰了，包下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又或者哪个小帮派的地盘最近被“水龙帮”的人占了，敢怒不敢言。
她每天傍晚回到“李府”，就原原本本地把听到的、看到的，一股脑儿倒给负责接收信息的卫骁或秦凛。
她尽量模仿那些人的语气，连粗话都学得惟妙惟肖，听得卫骁嘴角首抽抽，秦凛万年冰山脸偶尔也闪过一丝无语。季宴礼通常只是在旁边听着，不置可否，偶尔会问一两个细节问题。
宋卿笙感觉自己像个行走的复读机，虽然累，但看着季宴礼偶尔投来的、带着一丝“还算有点用”意味的眼神，她心里那点“工具人”的委屈就稍微淡了点。
至少，她好像真能用上这点忙苟住自己的小命。
转折点在一个华灯初上的夜晚。
那天她“收工”略晚，路过镇子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时，被一阵悠扬婉转、天籁般的琵琶声吸引住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座灯火通明、雕梁画栋的三层楼阁矗立眼前，门楣上挂着“清韵坊”三个飘逸的大字。
门口没有寻常乐坊的喧嚣和拉客，反而透着一股清雅之气。
“这就是清韵坊啊？看起来就很高级……”
宋卿笙好奇心大起。
她摸了摸怀里仅剩的两个铜板，咬咬牙，决定进去“考察”一下！就点一碗最便宜的茶，坐角落听听也算收集情报嘛！
她学着其他客人的样子，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溜了进去。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布置清雅，熏香淡淡，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中央舞台上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正在弹唱，嗓音空灵，技艺非凡。
客人们也都衣着得体，安静听曲，氛围很好。
宋卿笙找了个最角落、灯光最暗的小桌坐下，忍痛花了一个铜板要了碗粗茶，竖起耳朵开始“工作”。
邻桌是几个穿着绸缎长衫、看起来像本地小商人的中年男人，一边听曲，一边低声闲聊。
“啧，还是清韵坊的姑娘唱得好，这嗓子！”
“可不是嘛！可惜啊，卖艺不卖身，规矩严得很。”
“听说柳大家亲自定的规矩？啧啧，这柳大家，真是个人物！”
“那当然！你以为这清韵坊能在临水镇立得这么稳，靠的是唱曲儿？背后水深着呢！柳栖梧柳大家，那可是……”
说话那人突然噤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手眼通天的人物！”
柳栖梧？清韵坊主事？手眼通天？
宋卿笙心里的小雷达滴滴作响，这绝对是条大鱼！
她假装专注听曲，小耳朵却竖得更高了，手里无意识地磕着桌上免费提供的瓜子。
就在这时，舞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一个喝得半醉的客人，大概是被美妙的歌声冲昏了头，竟摇摇晃晃地想往台上冲，嘴里还嘟囔着不干不净的话：
“小美人儿……别蒙着脸啊……让爷瞧瞧……”
台下的护卫正要上前，忽然，整个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不是被呵斥的安静，而是一种带着敬畏、屏住呼吸的寂静。
宋卿笙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二楼楼梯口。
一道身影缓缓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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