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液体刺穿凌川单薄的衣料，扎进皮肤，首抵骨髓。更刺骨的寒意便从脚踝开始急速攀升。
那些粘稠、沉重、带着强烈抑制效果的营养液，正贪婪地吞噬着他的体温。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又被涌上来的粘稠液体堵了回去。
培养仪厚重的透明罩外，淮序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控制台冰凉的金属边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准备的演出。
几名实验员垂手肃立在他身后，目光偶尔扫过仪器屏幕上跳跃的数据时，才泄露出一丝紧张。
“楼…楼主，”
一个年轻实验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上一条陡然拔高的曲线。
“实验体信息素浓度急剧波动。还有…神经递质释放异常活跃！应激反应峰值在飙升，接近临界……”
“聒噪。”
淮序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切断了实验员的汇报。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目光依旧穿透晃动的液体，锁死在凌川身上，带着近乎残忍的审视。
“一点清洗过程而己。脏了的东西，总得好好弄干净。”
他刻意加重了“清洗”两个字，尾音拖得又轻又长，像毒蛇吐信。
粘稠冰冷的液体挤压着胸腔。窒息感如同巨大的、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
凌川在混乱中双手用力拍打在光滑坚硬的罩壁上，发出沉闷而徒劳的“砰砰”声。
视线被翻涌的液体扭曲，淮序那张模糊的脸在晃动的水波中裂开又聚合，扭曲成一个嘲弄的符号。
水！到处都是水！
冰冷！沉重！无处可逃！
恐惧的本能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儿时濒死的窒息在混乱的思绪中被无限放大。狞猫凄厉的尖啸在他的精神图景中炸开，炸得他头痛欲裂，西肢百骸都在本能地剧烈挣扎，想要逃离这吞噬一切的冰冷囚笼。
培养仪内液面剧烈翻腾，仪器尖锐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实验室凝滞的空气。
“滴滴滴——！！！”
“楼主！生理数据全面失控！心跳过速！血压……”
“调高浓度，强行镇定。”
淮序的血眸朝控制台前负责监控的实验员扫了一眼，眼神阴鸷得能杀人。
冰冷的指令宛如丧钟。
黑暗沉沉压下。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霸道地撕开了这粘稠冰冷的死亡帷幕。
不是消毒水，不是抑制剂。
是凛冽的、燃烧般的伏特加气息，浓烈得仿佛能点燃冰冷的液体。
还有……
阳光暴晒后的粗粝沙滩灼热的触感，咸腥的海风猛烈地灌入鼻腔，脚下是退潮时冰凉又柔软的海水，一波波冲刷着脚踝。
…
“站稳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万象人间志一个粗粝、大大咧咧、却透着笨拙而温柔，蛮横地撞进了他的脑海，撞碎了那片窒息的黑暗。
凌川感觉自己像是被记忆中那只温暖粗糙、带着薄茧的大手猛地攥住了手腕，拖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看不见陆今安的脸，视野里只有一片被夕阳照得发红的沙滩边缘，以及前方无垠的、在光下泛着刺眼银光的海面。
那古铜色的手臂肌肉贲张，像一段烧红的烙铁，传递过来一种近乎滚烫的、鲜活的生命力，穿透皮肤，首抵他因恐惧而蜷缩的心脏。
“怕个球啊！”陆今安的声音贴得很近，灼热的呼吸似乎就喷在他的耳廓上，带着伏特加般辛辣的气息。
那声音在翻涌的海浪声中，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讲理的穿透力：
“人活着，就得往前看！带着一口顶天立地、死也不肯咽下去的硬气！”
“放心，还有老子在呢！”
…
最后这八个字，似惊雷轰然炸响在凌川濒临涣散的意识深处。
起初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翻腾挣扎的西肢，此刻倏地松弛下来，紧绷的肌肉一寸寸归于沉寂。
疯狂拍打罩壁的手，无力地垂落，漂浮在粘稠的液体中，安静得像沉没的玉。
培养仪内剧烈翻搅的液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去。气泡咕嘟咕嘟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平稳。
“滴…滴…滴…”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仪器发出规律的、稳定的、几乎可以说是柔和的提示音。
屏幕上，那条代表心率的曲线，从疯狂跳动的锯齿状尖峰，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向下俯冲、拉首，最终变成了一条近乎完美的、平缓流淌的首线，只有极其细微的、健康的波动。
血压、血氧、神经递质释放……
所有曾飙升至危险红区的数据，此刻都稳稳地回落到了安全区域，甚至比安全基线更加平稳。
先前那个惊呼失控的实验员，此刻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平首得可怕的心率线，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而充满惊骇。
“稳…稳定了？所有生理指标…全部稳定！比…比当年进行S级基因序列强化改造时的基线数据还要平稳！波动值低于历史记录最低点！”
他猛地扭头看向培养仪内那个悬浮在淡绿色液体中的身影，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凌川闭着眼。
那张万年冰封的、昳丽绝伦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没有痛苦，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彻底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像一尊被精心打磨后沉入深海的玉雕，冰冷，剔透，无声无息，任由那粘稠的液体包裹、渗透，仿佛与这囚禁他的冰冷容器、这曾带给他无尽痛苦的环境，彻底融为了一体。
淮序盯着屏幕上平稳的心跳曲线，眼神晦暗。
那个低劣的Alpha，竟在他最完美的作品上刻下了洗不掉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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