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村，像一颗被翠微山温柔捧在手心的露珠，安静地卧在山坳里。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连山风都刻意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凌浩攀附在一处陡峭的崖壁上，指尖紧扣着冰冷粗糙的岩缝，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雾海，远处山尖被初升的太阳镀上了一层淡金。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岩缝与枯草根，搜寻着那些能换回盐巴、针线，维系清贫却踏实日子的寻常草药。
“浩子哥！”清脆的声音带着山风送来的微喘，从稍下方传来。是阿婉。她的竹筐己半满，几株翠绿的“蛇见愁”叶子俏皮地探出筐沿。
她仰起脸，山风吹得脸颊微红，像初熟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看！我找到一片好地方！”
凌浩低头，紧绷的嘴角不由得松开了弧度：“小心脚下，那石头松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爹那腰，昨晚疼得轻些没？等回村，我再去后山温泉那儿给他装几袋热砂。”
“好多啦，多亏你上次寻来的老鹳草熬水敷！”阿婉的声音轻快，带着暖意，“娘说等收了新麦，第一笼饽饽肯定给你留着，管饱！”
一股暖流无声淌过凌浩心间，熨帖了山风带来的微寒。
青萝村的日子，清贫却结实，像村里人自己搓的草绳，每一股都拧着彼此的温度。他正要应声，一阵突兀的狂风猛地卷过崖壁，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浓重得呛人肺腑。
那不是野兽的腥臊，更像是……锈蚀的铁器深处渗出的、冰冷的铁锈味。
凌浩的动作骤然僵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他猛地抬头，视线投向村子的方向。
翠微山怀抱中的那片安宁，此刻正被一层不祥的阴影笼罩。
不是乌云，是鸟。密密麻麻的乌鸦，汇成一片翻腾不息、肮脏污秽的墨云，低低压在青萝村上空，盘旋、聒噪。
那刺耳的“呱呱”声，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耳朵里。
阿婉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惊恐的惨白。“浩子哥……那、那是咱村上头？”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凌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无底寒渊。“快！下山！”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撕裂感。
再也顾不得那些刚采下的草药，他手脚并用地从崖壁上往下滑，碎石簌簌滚落，砸向深渊。
下山的崎岖小路从未如此漫长。每一步踏下去，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近了，更近了，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死死糊住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当村子边缘那熟悉的、爬满牵牛花的柴门撞入眼帘时，凌浩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人声，只有一片死寂。死寂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倒在门槛内的血泊里。那是隔壁总是偷偷塞给他烤红薯的王家小石头。
孩子小小的身体蜷缩着，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一个染血的、粗糙的木头陀螺，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盘旋的鸦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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