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脚的风还带着雪粒子的凛冽,踏入山外的城镇时,午后的阳光却己带着几分江南特有的温煦。青石铺就的老街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吆喝声、算盘声、孩童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鲜活的人间烟火气,烫得陈笑指尖微微发暖。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半旧的月白道袍——这还是临行前陈旭硬塞给她的凡俗衣物,说是比宗门法衣更不易引人注目。可走在西装革履的时遇桐和妆容精致的苏曼妮身边,她依旧像一滴落入油锅中的水珠,格格不入。
“未来嫂子,你看这镇子怎么样?”时遇桐一手揽着苏曼妮,一手对着满街的热闹挥了挥,脸上是“快来夸我”的得意,“别看地方不大,好吃的可多了!我跟你说,我小时候跟老爷子来这边上香,对这儿熟得很!”
苏曼妮捏了捏他的胳膊,娇嗔道:“行了吧你,上次来还是十年前呢,别一会儿找不到地儿,丢人。”
时遇桐脖子一梗:“怎么会!我时遇桐是什么人?路痴?不存在的!跟我走,保证让未来嫂子吃上这辈子最难忘的鱼!”
陈笑对“这辈子最难忘”的定义保持怀疑。昆仑山上的冰鱼她吃过,凌霄宗后厨用灵泉水养的金鳞鲤她也尝过,凡俗之物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然而,时遇桐带他们拐了三道弯,钻进一条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行的陋巷时,陈笑的怀疑变成了确信——这二愣子果然靠谱不到哪儿去。
巷子深处,苔痕斑驳的墙根下,挂着一块褪色的木质招牌,上面用隶书写着“一味鲜鱼庄”五个字,笔画间竟透着几分武道宗师的苍劲。门是虚掩的,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像是惊醒了沉睡的岁月。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鱼鲜与黄酒香气。与外面的喧嚣不同,这里安静得诡异,只有角落里一桌老茶客慢悠悠地摇着蒲扇,桌上摆着一碟茴香豆和一壶热酒。
“哟,稀客啊。”柜台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一个独眼龙老者抬起头,他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延伸到下颌,穿着粗布短褂,手里却把玩着一对油光水滑的核桃,“三位吃点什么?”
时遇桐显然被老者的卖相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却依旧强装镇定:“老……老板,来你们这儿最招牌的菜!要最贵的!”
独眼老者浑浊的眼睛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陈笑的道袍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最贵的?小姑娘,你这身打扮,怕是吃不了那‘龙抬头’。”
“龙抬头?”陈笑挑眉。她在昆仑古籍上见过这名字,是一种用深海龙鱼辅以秘料烹制的菜肴,据说有强身健体之效,只是做法残忍,早己失传。
“哎呀,管他什么龙抬头蛇抬头,”时遇桐生怕在“未来嫂子”面前露怯,大手一挥,“先来西斤清蒸鳜鱼,再来个松鼠桂鱼,对了,还要那个……那个用鱼鳔做的什么羹!快点快点,我们饿坏了!”
苏曼妮在一旁撇嘴:“阿遇桐,你行不行啊,连菜名都记不住。”
独眼老者也不废话,啪嗒一声合上账本:“等着。”
菜肴上桌时,陈笑倒是有些意外。清蒸鳜鱼火候恰到好处,鱼肉细嫩得像雪,汤汁里竟隐隐有几分灵气波动;松鼠桂鱼外酥里嫩,酸甜汁调得妙到毫巅;最绝的是那碗鱼鳔羹,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竟让她连日赶路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怎么样怎么样?”时遇桐献宝似的看着陈笑,“我就说吧,别看地儿破,手艺绝对一流!”
陈笑难得地点了点头:“尚可。”
“什么叫尚可啊,”苏曼妮不满地嘟嘴,“我觉得比魔都米其林三星的鱼做得还好呢!”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桌老茶客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为首的白发老者放下茶杯,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陈笑的手:“小姑娘,你这指甲修剪得倒是利落,只是虎口处的茧子……不像寻常道姑。”
陈笑握筷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她常年握剑,虎口处确有一层薄茧,寻常人绝难看出。这老茶客看似普通,眼力却如此毒辣?
时遇桐没听出深意,还以为对方在夸陈笑:“那是!我未来嫂子可是高人,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白发老者捋了捋胡须,不再言语,只是那眼神却像两根细针,扎得陈笑有些不自在。
一顿饭吃得五味杂陈。陈笑一边应付着时遇桐的絮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鱼庄里的人。独眼老板上菜时,她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少了半截,握核桃的手势竟暗合某种擒拿手法;那桌老茶客看似在闲聊,茶杯碰撞的节奏却隐隐透着音律,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吃饱了吃饱了!”时遇桐打着饱嗝,掏出一张黑卡拍在桌上,“老板,结账!”
独眼老者接过卡,刷完后递回来,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贵客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走出鱼庄,重新回到阳光底下,陈笑才觉得那股压抑感消散了些。时遇桐还在吹嘘自己的“识货”本领,苏曼妮则抱怨着巷子里的味道难闻。
“我说未来嫂子,”时遇桐凑过来,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刚才那老板和那几个老头有点奇怪?”
陈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六七个黑衣人从阴影里窜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之前在山谷里漏网的那个刀疤脸。
“时遇!你果然在这里!”刀疤脸怒吼着,挥舞着砍刀扑了上来,“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我靠!又是你们!”时遇桐吓得魂飞魄散,一把将苏曼妮推到陈笑身后,自己则躲在陈笑另一边,“未来嫂子救命!”
陈笑眉头紧锁。这伙人倒是锲而不舍。她将苏曼妮往旁边一推,霜华剑“呛啷”出鞘,剑光如练,瞬间织成一张剑网。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再次响起。陈笑的剑法比在山谷时更加凝练,每一剑都暗含太极圆转之意,将黑衣人的攻势一一化解。然而,就在她击退刀疤脸,准备回身保护时遇桐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黑衣人抬起了腿。
那是一记侧踢,脚尖绷首,膝盖微屈,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踢的角度刁钻,速度极快,更让陈笑瞳孔骤缩的是——这腿法的起势,赫然是陈家太极中的“十字蹬脚”!
不可能!
陈家太极腿法向来是不传之秘,只在核心弟子中口耳相传,外人绝无可能学到!
陈笑不及细想,侧身避开这记踢腿,同时手腕翻转,霜华剑首指对方下盘。然而,那黑衣人反应极快,落地后顺势一个扫堂腿,带起满地尘土,竟是陈家太极腿法中的“横扫千军”!
“你是谁?!”陈笑沉声喝道,剑势陡然变快,逼得那黑衣人连连后退。
黑衣人沉默不语,只是腿法越发狠辣,招招不离陈笑下盘,显然对陈家太极腿法极为精通。两人你来我往,竟斗了个旗鼓相当。刀疤脸等人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形成夹击之势。
“未来嫂子加油!踢死他们!”时遇桐躲在墙角,色厉内荏地喊着口号。
苏曼妮则吓得蹲在地上,捂住了眼睛。
陈笑心中惊疑不定。这黑衣人不仅会陈家腿法,而且内力不弱,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难道……他和当年的灭门惨案有关?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抓住一个破绽,猛地跃起,一记“腾空摆莲”踢向陈笑面门!这是陈家太极腿法中极为高难度的招式,陈笑只在父亲的手稿上见过图谱,从未亲眼见过有人施展!
危急关头,陈笑不退反进,霜华剑挽出一朵剑花,使出一招“白鹤亮翅”,以剑势引开对方腿劲,同时左手成掌,指尖微屈,正是太极“採”劲!
“啪!”
她的手掌精准地扣住对方脚踝,猛地一拧!黑衣人惨叫一声,单腿跪地,另一条腿却趁机横扫,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陈笑眼神一冷,脚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飘起,躲过横扫,同时手腕用力,霜华剑的剑尖抵在了黑衣人的咽喉上。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陈家太极腿法?”
黑衣人喘着粗气,脸上的口罩被刚才的打斗蹭掉了一半,露出一双怨毒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陈笑,突然咳出一口血,嘶哑地笑道:“小丫头……你以为……陈家的东西……只有你们会吗?哈哈哈……灭门之仇……早晚……”
“灭门之仇?”陈笑心中一震,刚想追问,那黑衣人却猛地一咬舌根!
“不好!他要自尽!”
陈笑想去阻止,却晚了一步。黑衣人眼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喂!你还没说清楚呢!”时遇桐凑过来,踢了踢黑衣人的尸体,“装神弄鬼的,死了活该!”
陈笑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尸体,眉头拧成了疙瘩。灭门之仇?这黑衣人显然知道些什么,却偏偏在关键时刻自尽了。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黑衣人的尸体。他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只有一枚雕刻着诡异图腾的黑色令牌,触手冰凉,像是某种邪物。
“这是什么东西?”时遇桐好奇地凑过来看。
陈笑摇摇头,将令牌收起。她又检查了其他黑衣人的尸体,同样一无所获,只有刀疤脸还剩一口气,被她点了穴道,绑在一旁。
“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追杀时遇?”陈笑走到刀疤脸面前,声音冰冷。
刀疤脸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们是‘黑煞’组织的……有人……有人花钱雇我们……杀……杀时家的继承人……”
“谁雇的你们?”
“不……不知道……我们只接任务……不见雇主……”
陈笑眼神一厉,伸手点在他几处穴位上。刀疤脸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我说!我说!我们老大说……这次的目标……是时家那个会太极的……继承人……”
太极?
陈笑心中又是一震。时遇会太极?她从未听说过。难道时家也有人修炼太极?这和当年父亲与时家的渊源有关吗?
就在这时,鱼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独眼老板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好好的一顿饭,又被你们搅黄了。”
陈笑警惕地看向他:“老板,你知道些什么?”
独眼老板走到那具会太极腿法的黑衣尸体旁,用拐杖戳了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陈家的东西,流落出去的,不止一点半点啊……”
他抬起头,看向陈笑,嘴角又勾起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小姑娘,你这趟浑水,怕是要越蹚越深了。”
说完,他转身走回鱼庄,“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笑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店门,又看了看手中的黑色令牌和地上的尸体,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陈家太极腿法,灭门之仇,黑煞组织,还有这神秘的鱼庄老板……一切线索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时遇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未来嫂子,现在怎么办?”
陈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看向时遇桐:“带我去魔都,找你哥时遇。”
不管这中间有多少谜团,找到时遇,是她目前唯一的方向。那个会太极的时家继承人,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
而此刻,在鱼庄二楼的阁楼里,白发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对旁边的独眼老板说:“没想到,居然是陈家的遗孤。太极剑……倒是得了几分陈非的真传。”
独眼老板摸了摸脸上的刀疤,哼了一声:“真传又如何?当年连陈非都护不住家人,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翻起什么浪?”
“未必,”白发老者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没看到她使‘採’劲时的手法吗?刚柔并济,隐隐有练虚期的灵力波动。十年时间,能在昆仑那种地方修到练虚……此女不简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陈笑等人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陈家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时家那小子,怕是想不到,他的小未婚妻,不仅是个硬茬,还带着这么个大麻烦找上门来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老者手中的一枚玉佩上,玉佩的纹路竟与陈笑那枚如出一辙,只是颜色更偏赤红,上面刻着的“时”字,仿佛在隐隐跳动。
陋巷深处,一场由吃鱼引发的追杀,不仅揭开了陈年往事的冰山一角,更将两个本无交集的家族,再次推向了命运的漩涡中心。而我们的太极仙子陈笑,才刚刚踏入这波谲云诡的江湖,她的退婚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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