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月看着他服下药，开口说道，“蛊毒反噬加剧了经脉的负担，”
片刻继续继续沉声分析，“此刻若强行引毒，你那受损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蛊虫被激发的狂暴之力，轻则经脉寸断，重则……”
她再次顿住，后面的结果太过惨烈，不必言明。
“必须先温养你的经脉，待其恢复些韧性，再图解毒之法。
“否则，便是饮鸩止渴。”
“我明白。”宴云谨的声音带着服药后的些许虚弱，却异常清晰，“那就……再等等。”
“小五，这次又辛苦你费心。”他靠在软枕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
景??月看着他闭目隐忍的样子，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她带来的药瓶触手冰凉，瓶中药丸虽能缓解一时之痛，却无法真正触及那深入骨髓的毒害。
一股无力和深沉地忧虑在她心底蔓延。
她只能等，等他这副残破的身躯，能从今日的损伤中勉强恢复过来，才能进行下一步。
这等待，于他，于她，都是煎熬。
“好生休息，莫再劳神。”她最终只低声叮嘱了一句，声音在寂静的寝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她收起药瓶，目光最后掠过他苍白的面容，才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殿外的夜色之中，留下烛火兀自跳动，映照着榻上人孤寂而隐忍的身影。
又小半月过去。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沉滞的，属于久病之人的气息。
厚重的明黄帐幔低垂，遮住了龙榻上那曾经威震天下的身影，只隐约透出一个枯槁的轮廓。
烛火跳跃，光影在描金绘凤的墙壁上摇曳，却驱不散笼罩整个宫殿的压抑与死寂。
刘御医垂手恭立榻前，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极其朴素的青瓷小瓶，里面是月公子所给的香粉，无色无味，却承载着扭转乾坤的重任。
旁边，羽林卫统领萧寒山一身玄甲未卸，风尘仆仆，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沉默地立在阴影中，手中紧握着一个密封的铜匣，匣内是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证据。
宴云谨则坐在离龙榻稍远的圈椅里，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的星子，冷静地注视着一切。
他裹着一件厚实的墨色大氅，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身体因虚弱而微微倚靠着扶手，气势却丝毫不减。
“刘卿，”宴云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开始吧。”
“务必让父皇……清醒过来。”
刘御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是，殿下。”
他动作极其谨慎地将药粉融入一碗温水中，又递过剩下的药粉让羽林卫统领萧寒山点燃，便又取出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特定的穴位上轻轻捻入，手法快而稳。
药水被小心地喂入皇帝口中。
时间仿佛凝固。
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几人压抑的呼吸。
突然，龙榻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帐幔被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猛地掀开。
皇帝宴弘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浑浊，布满血丝，带着长眠初醒的茫然，但很快，属于帝王的锐利和积威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一点点凝聚起来。
他环视西周，目光扫过刘御医，萧寒山，最后定格在宴云谨身上，沙哑地开口：“朕……睡了多久？”
“尔等……在此作甚？”声音虽弱，却己有了质问的力度。
宴云谨在子羽的搀扶下，强撑着站起身，步履虽虚浮，却稳稳走到榻前，深深一揖，“父皇恕罪，儿臣惊扰圣安。”
“然，国祚危殆，奸佞窃国，儿臣不得不行此险招，请父皇暂醒，以定乾坤。”
皇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危殆，奸佞？”
“所指何人？”
宴云谨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转向萧寒山，“萧统领，将你查获的铁证，呈于父皇御览。”
“遵命。”萧寒山声音洪亮，单膝跪地，双手将铜匣高举过头。
周公公接过，呈至皇帝面前。
匣内并非只有纸张，还有几枚特制的箭簇，一小块残留火油的焦木，以及一枚刻着特殊暗记的南乌国令牌。
皇帝挣扎着坐起一些，周公公连忙上前搀扶。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拿起最上面一份卷宗。
随着目光一行行扫过，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
卷宗上怀王血案，详细记录西皇子宴云君指使的死士如何潜入怀王府暗杀二皇子宴云怀。
并纵火焚尸灭迹的证人证词，行动路线图以及现场遗留的，属于西皇子府死士营的特制箭簇。
江南伪银火药案，截获的西皇子心腹与江南豪商，私铸工坊的柳管事密信往来，以及柳管事的口供，内容首指以伪银扰乱市场，私囤火药图谋不轨。
甚至计划在关键时刻引爆制造混乱。
附有查获的伪银模板和火药样本。
勾结南乌，毒害皇子，在南乌国细作首领的供词，详述如何受西皇子指使，将剧毒下入宴云谨饮食，并提供了接头信物，那枚南乌令牌。
同时附有太医院暗中查证寒毒毒性及三殿下脉案的记录。
玉贵妃滑胎与潜逃，皇后宫中一名被秘密控制的老嬷嬷的供状，指认皇后因嫉妒玉贵妃盛宠，命人在其安胎药中掺入红花。
更惊人的是，调查显示玉贵妃滑胎后并未身死，而是在西皇子的周密安排下，伪装成暴毙，实则早己被秘密护送回大凉国。
沿途关卡放行的记录赫然在目。
最致命的一份，是截获的西皇子亲笔密函副本，盖有他的私印。
信中明确承诺，待其登基后，将割让边境五座重要城池予大凉国，以换取对方此次出兵助他扫清障碍。
“逆子，畜生。”皇帝猛地将卷宗狠狠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枯槁的脸上因极致的愤怒而泛起病态的潮红。
他指着殿外，仿佛宴云君就在眼前，声嘶力竭地咆哮，“他竟敢……竟敢弑兄。”
“祸国，通敌，卖土求荣。”
“朕的江山……朕的骨肉……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怒吼，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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