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京城。
宁侯府门前悬挂的素绢灯笼早己撤下,朱漆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府内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的宁静。
“小五,我的小五!”卢氏被景裕樘搀扶着,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刚刚踏入二门的景??月身前。
她紧紧抓住女儿的双臂,上下打量着,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喜悦,“瘦了…黑了…可算回来了。”
“平平安安回来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她将景??月紧紧搂入怀中,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
“母亲…”景??月眼眶微红,强忍着鼻尖的酸涩,轻轻回抱住母亲颤抖的身体。
她能感觉到母亲身上那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激动,“父亲要先去忙,女儿就先回来了,让母亲担忧了。”
“都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卢氏泣不成声,反复着景??月的后背,“你父亲没有受伤吧?”
“妹妹,辛苦你了。”景裕樘站在一旁,清俊的脸上也满是激动和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眼底带着浓浓的黑眼圈,显然这段时间既要忧心父亲和妹妹的安危,又要准备春闱,心力交瘁。
“江南…父亲他…”他欲言又止,眼中是深切的担忧。
“二哥放心,”景??月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看向兄长,声音沉稳,“父亲一切安好,身上只有一点小伤,我都帮看过了,不用担心。”
“父亲只是圣命在身,需全力协助张大人审讯江南重案,一时无法脱身回府。”
“他让我转告母亲和二哥,勿念,待事了,定回府团聚。”
听到丈夫平安,卢氏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又忍不住落泪,被景裕樘和景??月好生劝慰着送回房休息。
厅内只剩下兄妹二人。
景裕樘屏退下人,脸上的激动褪去,换上凝重,“妹妹,父亲…当真无恙?”
“江南之事,究竟如何?”
“还有这几日京城…气氛古怪得很!”
景??月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是侯府精心打理的花园,冬日萧瑟,却依旧可见匠气。
然而,隔着一道高墙,整个京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沉重的阴霾笼罩着。
“父亲确实无恙,只是江南的事情比较严重,牵扯很多,所以父亲没有那么快可以回家。”景??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但二哥所言不差,京城接下来估计都不会太平洋。”
“所以接下来,还是要谨言慎行。”
她回想着入城时的景象。
城门盘查异常森严,过往行人商旅皆被反复查验,守城兵卒脸色紧绷,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往日的繁华喧闹似乎被刻意压制,行人步履匆匆,交谈声也压得极低。
那些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勋贵府邸和高官府衙,此刻更是门户紧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寂。
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不安的凝滞。
“难怪最近城中盘查的很紧…气氛很是古怪。”景裕樘走到妹妹身边,望着窗外,眉头紧锁,“自你们押解人犯入京的消息传来,朝堂上下就噤若寒蝉。”
“往日里争得面红耳赤的御史们,这几日都成了锯嘴葫芦。”
“各部衙门也是按部就班,毫无波澜。”
“连…连怀王府和宰相府那边,都安静得出奇。”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更深地忧虑,“父亲押解回京的,是涉及伪银,火药,灭门惨案的滔天重犯。”
“此等动摇国本的大案,本该掀起轩然大波,朝野震动,可如今…这死水般的平静,反而让人心惊肉跳!”
“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所有人头顶,织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强行按住了所有的声音!”
景??月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
二哥的感觉没有错。
这诡异的平静,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危险的征兆。
西皇子己抢先一步,将上官家的血案牢牢扣在怀王和宰相府头上,而伪银和火药的关键罪证,随着留云庄的焚毁和李秉德以及李茂。
她心知肚明,那两人绝无可能活着抵达三司会审,己然被最大程度地模糊和消解。
怀王和宰相府,为了自保,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反扑,撇清,甚至…祸水东引。
而西皇子,这位看似公正无私,实则深藏幕后一切的黄雀,此刻必然在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等待着坐收渔翁之利。
父亲迟迟不归府,正是深陷这场无声却更加凶险的朝堂风暴中心。
审讯,博弈,证据的拼凑与湮灭,人证的消失与反口…
每一步,都可能在瞬息之间,将景家,将张正清,甚至将那个拖着病体,在暗处布下棋局的宴云谨…
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二哥。”景??月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寒冰的冷冽,“春闱在即,你只管安心温书,家中一切有我。”
“至于外面…”她缓缓关上窗缝,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天空。
转过身,眸底深处,是经历过江南血火淬炼的、不容动摇的坚毅与冰冷,“这潭水,很快就要沸腾了。”
“我们只需…静待其变,护好自己即可。”
她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是风暴的漩涡中心。
这一切都要看圣上的抉择,这次将会决定宴国后面继位的人选了。
那,宴云谨…此刻的他,是否己在京城布下的棋局中落子?
而他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出来加入这浑水。
景??月依旧还记得那天在山神庙他总自喃,自有清算之时的低语,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头。
这诡异的平静之下,暗流己然汹涌,足以吞噬一切的巨浪,正在无声地酝酿,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相比平静的宁侯府,而此时御书房却是雷霆怒火。
御书房内,龙涎香沉郁的气息几乎凝滞,却被一股更沉重,更压抑的,仿佛能冻结血液的寒意彻底碾碎。
紫檀御案后,明黄色的身影端坐,如同盘踞九天的怒龙。
宴帝的面容隐在御案堆积如山的奏折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唯有一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蛰伏的毒蛇,微微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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