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如墨的黑暗包裹着王苟的意识,仿佛沉入无光的深海。耳边隐约传来血液滴落的声响,缓慢而规律,像是某种古老的计时器在丈量生死之间的狭隙。
"滴答。"
"滴答。"
剧痛从西肢百骸传来,每一寸经脉都像是被烧红的铁丝贯穿。丹田处的归墟残钥黯淡无光,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如同遭受重创的瓷器。暗金色的寂灭真罡在破损的经脉中艰难流转,试图修复这具濒临崩溃的魔躯。
王苟的眼睑颤动,却无法睁开。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血色荒原上,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有蛮族的,有枯骨营的,有镇武司的,甚至还有胸口插着枯骨战旗的张奎。他们空洞的眼眶齐齐注视着他,嘴唇蠕动着发出无声的质问。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血色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缠绕着寂灭魔焰的巨手破空而来,掌心睁开一只倒映着无尽星辰的眼睛。王苟感到灵魂被那只眼睛彻底看穿,从南山城小卒到如今宗师境界的每一场杀戮,都在瞳孔中闪回。
"滴答。"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额头。
王苟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岩壁,水珠正从钟乳石尖端坠落。他正躺在一处天然溶洞中,身下垫着干燥的苔藓,身旁燃烧着微弱的篝火。洞外暴雨如注,雷声在远山间回荡。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一个披着蓑衣的佝偻身影正在处理某种草药,石臼研磨的声响混合着雨声传入耳中。那人转过头,火光映照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是南山城药铺的老周,军中退下来的老伤兵。
王苟试图起身,却被剧痛逼得闷哼一声。他低头查看伤势,发现全身缠着浸透药汁的麻布,胸口那道被寒渊镜光贯穿的伤口泛着诡异的冰蓝色。
"别动。"老周杵着木杖走近,"你昏迷三天了。我在采药时发现你躺在血泊里,差点以为是具尸体。"
"为什么...救我?"王苟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老周浑浊的独眼盯着他:"因为你腰间别着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木牌——枯骨营代统领的腰牌,"我儿子...在枯骨营。"
王苟瞳孔微缩。他想起来了,那个在血狼谷第一个扑向蛮将的队正,被狼牙棒砸碎半边肩膀仍死死抱住兵器的疯子。
洞外闪电划过,刹那白光中老周的脸如同鬼魅:"他们都说枯骨营全军覆没,但我知道不是。那天夜里,西边的天都被染成了暗金色。"
王苟沉默。他清晰记得那个队正临死前扭曲的笑容,记得九十余道怨念汇聚成的精神冲击。归墟残钥在丹田微微震颤,那些被吞噬的生命似乎仍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南山城...情况如何?"王苟转移话题。
老周继续捣药,石臼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乱了。陈枭将军暴毙,说是练功走火入魔。现在由副将赵擎暂代城防。"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苟一眼,"镇武司来了个大人物,带着寒螭卫在城里搜查什么。"
王苟手指无意识抠进地面岩石。冷千秋居然没走,还杀了陈枭?看来归墟残钥的诱惑比想象中更大。他尝试运转寂灭真罡,发现经脉中仍有顽固的寒毒盘踞,每次运气都像千万根冰针在穿刺。
"你的伤很麻烦。"老周把捣好的药泥敷在王苟胸口,"寒气入髓,寻常药物根本——"
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僵住。他脖颈处浮现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蓑衣下的身躯无声滑落。洞口不知何时多了个撑油纸伞的身影,伞沿滴落的雨水泛着诡异的青色。
"找到你了。"伞下传来甜腻的女声。
王苟浑身肌肉绷紧。即使重伤未愈,宗师级的感知也让他瞬间判断出危险——来人身法诡谲,至少先天巅峰,伞骨中藏着淬毒暗器。更致命的是,雨中隐约还有三道气息封锁了洞口。
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半张瓷白的面容,朱唇勾起妩媚的弧度:"别紧张,我们不是镇武司的走狗。"她手腕一翻,掌心亮出枚青铜令牌,上面蚀刻着螭龙盘绕古镜的图案。
"寒渊宗?"王苟眯起眼睛。这是与镇武司齐名的隐世宗门,据说修炼的《寒螭九变》能冻结江河。
女子轻笑:"聪明。我叫青瓷,奉宗主之命来谈笔交易。"她指尖弹出一枚冰晶,在空中展开成光幕,显现出冷千秋在寒潭疗伤的画面,"我们知道他为什么追杀你...归墟残钥,对吧?"
王苟暗中积蓄力量,表面不动声色:"你们想要什么?"
"合作。"青瓷收起光幕,"冷千秋借镇武司之力盗取我宗至宝寒渊镜,宗主愿以《寒螭九变》前六变为代价,换你体内那缕寂灭本源——只需分出一半即可。"
洞外雷声轰鸣。王苟突然笑了,笑声牵动伤口渗出暗金色的血:"原来如此。寒渊宗想用寂灭本源中和功法弊端,而你们算准我现在无力对抗冷千秋。"
"双赢不是吗?"青瓷向前半步,油纸伞旋转间洒落青色雨滴,"你现在的状态,连我都能杀你。"话音未落,她突然暴退!
因为王苟胸口突然亮起一点白金光焰。那本该彻底熄灭的枯骨守护印记,竟在生死关头再次燃起!整个溶洞的温度骤然升高,岩壁上的水珠瞬间汽化。
"你错了。"王苟缓缓站起,缠身的麻布寸寸崩裂,露出下面新生的暗金魔纹,"我确实重伤,但..."他伸手握住悬浮的白金火苗,"枯骨营的债,还没还完。"
青瓷脸色剧变,油纸伞猛地合拢成剑:"动手!"
洞外三道黑影同时扑入!然而王苟的动作更快,他捏碎那簇火苗,九十余道模糊的虚影顿时在溶洞中闪现,每个都是枯骨营士兵死前的模样。这些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形成精神风暴席卷而出!
青瓷的油纸伞"咔嚓"断裂,七窍渗出鲜血。她踉跄后退时,看见王苟化作暗金流光从洞口冲天而起,暴雨在接近他周身三尺时便被蒸发成雾。
"告诉你们宗主——"王苟的声音从雨幕深处传来,"三日后子时,我要在葬龙涧看到寒螭九变的全本和冷千秋的人头。否则..."一道寂灭魔焰劈开雨夜,将百丈外的古树化为灰烬,"寒渊宗就没必要存在了。"
青瓷跪在雨水中,首到那道气息彻底消失才敢抬头。她颤抖着摸向耳坠,激活传讯符:"宗主,他比预估的恢复更快...而且,他掌握了某种精神攻击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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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山城地下三十丈。
冷千秋盘坐在冰晶打造的密室中,面前悬浮着寒渊镜。镜面映照出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倒影,而是一片翻涌的黑雾,雾中隐约有双暗金色的眼睛。
"你失手了。"黑雾中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主上很不满。"
冷千秋擦去嘴角冰蓝血丝:"归墟残钥己经觉醒,那小子能调用部分寂灭本源。不过..."他忽然露出阴冷的笑容,"我在他体内种下了寒螭魄的种子。"
寒渊镜光芒变幻,显现出王苟在雨中飞遁的身影。在他心脏位置,有个微不可察的冰蓝光点正在缓慢扩散。
"三日后的月食之夜,种子就会成熟。"冷千秋指尖凝结出冰晶小剑,"到时候,他不过是具听话的傀儡。"
黑雾剧烈翻腾:"主上要的是完整的归墟传承,不是傀儡!"
"放心。"冷千秋捏碎冰剑,"等挖出寂灭之心的秘密,自然会让他死得..."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镜中王苟突然转头,寂灭之瞳仿佛穿透虚空首视而来!
镜面"砰"地炸裂!
冷千秋惊骇后退,脸上被碎片划出数道血痕。密室温度骤降,冰晶墙壁爬满裂纹。
"有意思。"黑雾中的声音首次出现波动,"他居然能感知到寒渊镜的窥视..."雾气突然收缩成骷髅形状,"计划变更,月食之夜我会亲自降临。"
当黑雾彻底消散,冷千秋才敢喘气。他抚摸着脸上迅速结冰的伤口,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恐惧:"连那位大人都要亲自出手...这小子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
密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寒螭卫统领在门外低报:"大人,寒渊宗的探子出现在城南。"
冷千秋收敛情绪,又恢复成那副冰冷模样:"不必理会。传令下去,三日内所有寒螭卫必须学会血炼封魂阵。"他看向镜框残留的碎片,上面倒映着自己扭曲的面容,"月食之夜,我要南山城百里内...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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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中的山巅。
王苟立于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白金火苗在掌心渐渐熄灭,九十余道虚影重新没入他胸口的印记。强行催动枯骨遗火虽然暂时震慑了寒渊宗,但也让伤势恶化,嘴角不断溢出暗金色的血。
"寒渊宗...镇武司...还有镜后的黑手..."他抹去血迹,寂灭之瞳望向北方。在那个方向,葬龙涧的轮廓在雷雨中若隐若现。
三日后将是月食之夜,天地阴气最盛之时。体内那股蛰伏的寒螭魄种子,冷千秋肯定以为他毫无察觉。王苟冷笑,手指插入胸口伤口,硬生生抠出那点冰蓝光芒。
"想把我炼成傀儡?"他捏碎冰种,任其混着血水从指间流下,"那就看看..."暗金魔纹突然亮起,归墟残钥在丹田发出嗡鸣,"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雨幕中,王苟的身影逐渐虚化。在他消失的地方,几滴暗金色血液渗入岩石,将石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孔洞边缘隐约形成枯骨战旗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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