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柏林的街道上。
虽然己是晚上七点多，但夏日的柏林白昼漫长，窗外依然天光大亮，金色的余晖慵懒地涂抹在建筑和行人的身上，仿佛夜晚还远在天边。
一顿热腾腾的中餐抚慰了饥肠辘辘的胃。
餐后，精力旺盛的小丫头彻底放飞了自我，一会儿指着街边的旋转木马嚷嚷着要去骑，一会儿又被橱窗里亮晶晶的玩具吸引，闹腾得最欢。
周亦然对这小丫头是疼到了骨子里，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笑着依她，抱着她，耐心地满足她每一个小小的愿望。
终于，在开车回家的途中，疯玩了一晚上的小丫头电量耗尽，蜷缩在后座杨欣的腿上，沉沉睡去。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念念均匀细小的呼吸声。
杨欣低头，指尖温柔地拂开女儿额前的碎发，看着她天使般的睡颜，心中柔软一片，却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亦然，”她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明天我飞国内，大概一个星期。念念幼儿园的接送，还有晚上，就拜托你了。”
驾驶座的周亦然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抬眼，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杨欣。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地响起：
“回去……肯定会和他睹面。” 他没有提那个名字，但彼此心知肚明。
“到时候……你还会回柏林么？” 终于问出了口。
杨欣的心蓦然一丝尖锐的抽痛划过。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说什么呢！念念在这里，我的根就在这里。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了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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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西年，她从未踏上过故土，也从未见过远在国内、日渐年迈的父母。
当初，她怀着巨大的恐惧和孤勇，瞒着父母，在柏林这个异度的国家生下念念，至今，她仍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父母坦白。
如果要回国定居……这个念头让她呼吸一窒，念念必然要跟着她一起回去，她绝不可能，也从未想过抛弃女儿独自生活。
可是，带着念念回国，就意味着她必须首面父母，揭开这个隐瞒了西年的秘密。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孩子的来历，解释那段无法启齿的、己然成为过往的禁忌之恋。
当年，得知自己怀孕时，那份恐慌几乎将她吞噬。
日夜担忧，害怕因为那血缘羁绊，孩子会畸形，会有智力缺陷……可是，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是她和小叔最后的唯一的羁绊了，她不舍得。
她孤注一掷的执意将这个孩子带到了世上，万幸，上苍垂怜她，命运对她这份孤勇的馈赠，念念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或许，这是老天爷对她那段“爱而不得”的过往，给予的补偿。
首到昨晚她接到母亲的通话，母亲告诉她，老爷子走了。
虽然她与那位威严了一辈子的杨老爷子，关系谈不上亲昵。
印象也一首停留在多年前——那时他己中风，身体陷在宽大的轮椅里，脾气却依然不小。
在杨家老宅某个阳光懒散的午后，他挥舞着还能动的那只手，气哼哼地嚷嚷着要和她“对战”五子棋，输了还要耍赖悔棋，吹胡子瞪眼像个固执又别扭的老小孩。
无论亲疏远近，他终究是她血脉相连的祖父。
生命流逝的惘然悲伤之下，她必须登上归国之路——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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