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惶逃下楼的杨欣，那颗狂跳到喉咙口的心脏依旧没有平复。
客厅她更不敢待下去，开门冲进院子里，踉跄着走到角落，跌坐在藤编椅上。
杨欣，你真是没出息！
单身抚额靠上身后的椅背，心里懊恼的自骂一句，这些年算是白躲他了，原以为的遗忘，都是自欺欺人，见面还是控制不住的心慌意乱。
面前光线骤然一暗，她抬眼看向来人。
“小欣欣？”邵逸东站在她面前，他作为账坊先生，刚从礼金房出来上洗手间，远远瞥见藤椅上蜷坐着的人影，模糊的侧脸勾起一丝熟悉感，有点不敢确认是不是她，走近了这张脸熟悉的眉眼和记忆中当年那个小女孩重叠在一起，“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差点没认出来。”
“邵医生。”看清来人，想到他如今己是悠悠的老公，杨欣礼貌招呼。
邵逸东顺势在旁边坐下，刚想与她聊聊近况——
“礼坊呢？礼坊呢？”侧房门口，一声带着急切的呼喊清晰地传来，显然是在找他。
“来了。”他朝那边应了一声，转而看向杨欣：“小欣欣，有机会再聊。”
说罢，他己利落起身，匆匆朝那催促声传来的侧房方向疾步而去。
喧嚣沉重的丧礼终于落下帷幕，最后一波前来致哀的亲友也在夜色中离去，留下的，只有至亲和几个帮忙处理后续事务的亲朋。
按照习俗，作为嫡系子孙的杨靖康和杨沥川，还需在老宅守这最后一夜灵。
母亲留在老宅帮忙料理明早出殡的琐事，杨欣在灵柩前上完香后，准备独自前往酒店。
正赶上忙完了一天的邵逸东回家，她坐上了邵逸东的顺风车。
车子驶离灯火通明的老宅，杨欣坐在车后座，陷入座椅靠背，失神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夜色模糊的城市夜景。
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邵逸东透过后视镜看向她。
“小欣欣，柏林那边生活还习惯吗？听说那边冬天挺漫长的。”
杨欣转过头目光在后视镜里对上邵逸东的视线，“嗯，刚开始是不太适应，待久了也就习惯了，那边生活节奏没有国内快，比较安逸。”
“嗯，习惯就好。”邵逸东点了点头，看着镜中的她，自然地顺着话题，“听文静姐说，你现在在学医？而且学得很不错。怎么样，有想法回国内发展吗？”
疑迟了一下，她避开后视镜里邵逸东的目光，看向窗外喃喃道：“回国发展？”
待在国内看着小叔和那个女人夫妻恩爱儿女绕膝么？
沉默几秒，她僵硬的摇了摇头：“暂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恰好红灯转绿，邵逸东没再问什么，启动引擎前往目的地。
很快，车子平稳地停在了灯火辉煌的酒店门口，杨欣向他道谢后下了车。
订完房，从前台服务员手中接过房卡，她乘电梯上了楼。
快速找到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去，反手关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后，她扑进宽大的白色大床中央，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无声地松懈下来。
简单洗漱后，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时间，才十点，离女儿放学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揭开被褥坐进床头，脑海里，疑云悄然聚拢——
今天在老宅也没有看到小婶婶，还有小叔怎么会搬到那间客房去呢？
这些零碎又扰人的念头，在困倦的泥沼里打着转，得不到解答，也挥之不去。
她索性抓起床头柜上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屏幕亮起，光影流动。
喧闹旋律反而像一层催眠的白噪音，眼皮逐渐沉得像灌满了铅，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黑暗。
第二天在闹钟的催促下，杨欣迷迷糊糊还没完全睁开眼，凭着本能，手臂从温暖的被窝里艰难地抽出，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拍打了几下，终于按掉了那恼人的噪音，继续埋进被窝。
五分钟后她再次从被窝里爬起，习惯性地伸手抓过枕边的手机，屏幕按亮。刺眼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的提示——来自周亦然。
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习惯性的想回拨过去，倏然想起现在柏林时间是凌晨，又摁黑了屏幕起身下床进了浴室。
次日——火化结束，己是正午。
一行人肃穆地将老爷子的骨灰送往家族墓地安葬，冗长而压抑的仪式终于终结，空气中弥漫着哀伤过后的疲惫与空洞。
陈管家率先载着郝文静和柳珍锦返回老宅。
杨欣则跟着父亲杨靖康乘坐杨沥川的车回市区。
刚踏出墓园铁艺大门，踏上空旷寂寥的公路边沿，两声短促的“滴滴”车喇叭声突兀地响起。
杨欣循声望去——一辆银色轿车停在几米开外。
见他们出来，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戴着宽幅墨镜的女人的脸，她探出头，朝着杨靖康的方向，招了招手。
杨靖康脚步一顿，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尴尬。
他匆匆朝几步开外得杨沥川点了点头，含糊地道了句“走了”，甚至没看杨欣一眼，脚步有些仓促地走向那辆银色的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银色轿车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发动，消失在视野里。
杨沥川对此似乎视若无睹，他己经神色如常地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动作利落地坐了进去。
意识到此刻只剩下自己要和小叔共处一车，她怔在原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环顾西周——墓园地处偏僻，公路空旷，哪里有出租车的影子！
沉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拉开车后门，弯腰钻进后座，心里己经想好对策：一上车就闭眼装睡，一路沉默到底，到了老宅立刻道谢下车，绝不和他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
“坐前面来。”驾驶室的方向，一道低沉、平稳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杨欣头抵着车窗目光固执的锁定窗外的风景，打定主意不搭理他，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绝不妥协——她偏坐在后座，他能奈她何。
见她这副模样男人也不恼，转过头来姿态悠闲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投注过来，她梗着脖子，更加用力地盯着窗外，仿佛要把那片单调的景色看出花来。
凝望着她的那两道视线灼灼烧得她脸颊发烫，心口那点不争气砰砰首响。
无声的对峙——几分钟之后，杨欣投降。
认命的下了车，僵硬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心里憋屈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一堪不击，他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方寸大乱。
上了副驾驶她故意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重重地摔了车门。
杨沥川看她摔门泄愤的样子，不怒反嗤笑：“几年了，脾气更见长了。”
杨欣狠狠的瞪他一眼，转过头望向窗外不再看他。
引擎低吼，车子平稳地驶离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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