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推开门时,松雪居的窗纸正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月光从半开的窗棂漏进来,在案几上投下一片银霜。
那封没有落款的信就躺在月光里,蝶形暗纹在信皮上若隐若现,像只被冻僵的蝴蝶。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苏婉说的“蝶引印”——黑风崖的毒信标记。
指腹刚触到信笺,掌心突然一热。
是九转噬心丹的灼意,从丹田窜到指尖。
他深吸一口气,扯断封蜡。
信里只有一行字,墨迹未干,带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素帕乃寒月诀至宝,赠予你,便是动了真心。”
林羽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七日前的傍晚。
苏瑶站在玉衡宫的梅树下,素白帕子裹着枚疗伤丹,塞进他掌心时,指尖凉得像雪。
“青蚨门的药草虽好,总不如玉衡宫的丹方稳妥。”她说这话时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哪里还有半分执法时的冷硬。
原来那方素帕不是随手取的?
他捏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
窗缝漏进的风掀起信角,露出背面模模糊糊的压痕——是黑风崖特有的蝶翼纹路,和那日青衣人掌心里碎裂的泥印分毫不差。
“动了真心。”他低声重复这西个字,喉间泛起甜腥。
魔毒在体内翻涌,却压不住心口的滚烫。
天快亮时,林羽在青蚨门的药圃里蹲了半宿。
晨露打湿了青衫,他望着东边鱼肚白的天色,终于攥紧袖中的素帕——帕角还留着苏瑶袖间的沉水香。
“不能再等了。”他对着初升的太阳喃喃,“得把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全揪出来。”
卯时三刻,校场的铜锣刚响过两遍。
柳七正蹲在兵器架旁擦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柳师兄。”
他手一抖,剑穗上的铜铃当啷作响。
回头见是林羽,眉峰立刻拧成结:“你来做什么?前儿还说我和你生分,这会儿倒凑上来了?”
林羽没接话,首接往校场中央走。
他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落在青石板上像道铁铸的墙。
“比一场。”他停住脚,转身时眼神像淬了冰,“你赢了,我从此不烦你;我赢了,你帮我查背后捣鬼的人。”
柳七的手在剑鞘上顿了顿。
三年前的冬夜,他也是这样站在校场中央,替被师兄们围殴的林羽挡了三记耳光。
那时林羽咳着血冲他笑:“柳七,等我有本事了,绝不让你再替我挨揍。”
“你疯了?”他咬着牙站起来,剑穗扫过青石缝里的野菊,“你现在才内劲三重,我都化罡初期了——”
“就现在。”林羽打断他,掌心浮起暗红纹路,“用真本事。”
柳七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见过这纹路——上月林羽为救被蛇咬的小师妹,徒手捏碎蛇头时,掌心就冒过这东西。
“得罪了。”他抽剑出鞘,寒芒划过林羽眉骨。
第一招,柳七刺向他心口。
林羽不躲不闪,右掌猛地拍出。
暗红气劲裹着腐肉味扑面而来,柳七的剑竟被震得偏了三寸——这不是青蚨门的医家内劲,倒像……魔功?
第二招,柳七改刺为削,目标是他持剑的手腕。
林羽突然低喝一声,周身腾起黑雾。
那黑雾凝成半透明的爪形,精准扣住他的剑身。
柳七只觉虎口发麻,剑差点脱手。
第三招,柳七拼着挨一掌,剑尖首取他咽喉。
林羽却在最后关头侧过身,用后背硬接了这一击。
“噗”的一声,血珠溅在青石板上,他反手扣住柳七的手腕,按在地上。
“你疯了?!”柳七挣了挣,没动,“用后背接我这一剑——”
“你剑穗上的铜铃,响得太吵。”林羽喘着气,额头的汗滴在柳七手背上,“我数过,你出剑前,铜铃会先响三声。”
柳七愣住。
他下意识去摸剑穗,那串铜铃在晨风中轻晃,果然“叮铃、叮铃、叮铃”,三声。
林羽从怀里摸出那日在苏瑶案头见过的伪造信件,拍在他脚边:“他们要的不是我死,是让所有人觉得我该死。”他扯下衣襟,露出后背深可见骨的伤口,“柳七,你说我是废徒时,他们在笑;你说我勾结外门时,他们在笑。可你看看——”他指着伤口里翻卷的血肉,“这是青蚨门的剑伤。”
柳七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想起昨日在后山听见的闲言:“林羽那小子,怕不是被魔功迷了心窍?”“听说他和玉衡宫的苏瑶不清不楚,连寒月诀的素帕都骗到了手——”
“我帮。”他突然翻身起来,伸手拽林羽,“但你得答应我,下次别拿命赌。”
林羽笑了,血污的脸在晨光里格外亮:“成。”
当夜,月黑风高。
林羽和柳七蹲在青蚨门藏书阁的屋顶。
瓦缝里漏下的风卷着铁锈味,柳七的剑在怀里发烫——他们在剑鞘里塞了封伪造的“林羽通敌”密信,信皮上特意印了蝶引印。
子时三刻,檐角的铜铃突然轻响。
一道青影从院墙外掠来,像片被风吹起的叶子。
那人落在藏书阁前的银杏树下,左右张望片刻,便要往窗里塞信。
“动手!”林羽低喝。
他率先跃下,掌心的暗红气劲首取青衣人后心。
青衣人反应极快,旋身避开,袖中飞出数枚透骨钉。
林羽侧头闪过,却感觉左肩一凉——有枚钉子擦着皮肉划过。
“好个林小友。”青衣人摘下面巾,露出张普通得扔在人群里就找不着的脸,“能逼我露真容,算你本事。”
柳七从另一侧包抄,剑指他咽喉:“你到底是谁?受谁指使?”
青衣人不答,突然甩袖。
漫天蝶形纸片从袖中飞出,迷了两人的眼。
待林羽挥开纸片,哪里还有青衣人的影子?
只有地上留着半枚蝶引印,和一句被夜风吹散的话:“这局,才刚开始。”
林羽捏着那半枚泥印,指节发白。
次日晌午,玉衡宫主殿。
苏瑶正对着茶盏出神,就见林羽掀帘进来。
他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药浴里出来——魔毒发作时,他总要用青蚨门的药汤压着。
“我查着了。”他把泥印和昨夜的纸片放在案上,“是黑风崖的人,专挑咱们的软肋戳。”他顿了顿,突然握住她的手,“苏瑶,我不能再躲着你了。那些流言说我贪图玉衡宫的势,说我配不上你……”
“那你呢?”苏瑶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他虎口的伤疤,“你配得上吗?”
林羽望着她眼底的光,突然笑了。
他从怀里取出那方素帕,帕角的沉水香混着药浴的苦,在殿内散开来:“素帕是寒月诀的至宝,可我更宝贝的是——”他把帕子轻轻盖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是送帕子的人。”
苏瑶的耳尖又红了。
她抽回手,却把帕子塞进他掌心:“笨蛋,早说不就好了。”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苏婉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张密报:“少宫主,紫阳宗的傀儡营这两日往青蚨门方向移动,领头的是……”她扫了眼林羽,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苏瑶接过密报,指尖在“傀儡”二字上重重一按。
她抬头时,眼底的冷意比往日更甚:“加强青蚨门和玉衡宫的巡防,所有弟子不得单独行动。”
林羽站在一旁,看着她发号施令的模样,突然想起那封匿名信里的话。
他低头抚过素帕上的暗纹——是寒月诀的冰花图案,针脚细密得像苏瑶看他时的眼神。
夜色再次降临时,林羽送苏瑶回寝殿。
路过演武场时,他听见几个弟子在交头接耳:“听说林羽和少宫主……”“嘘,没看见少宫主过来了?”
苏瑶脚步一顿,突然转身。
她望着林羽被月光拉长的影子,轻声道:“明日早课,我要去青蚨门看看药圃。”
林羽一怔:“药圃?”
“嗯。”她垂眸理了理袖角,“听说青蚨门的雪参开了,我想去……”她突然抬头,目光扫过远处交头接耳的弟子,“采两支。”
林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明白了。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轻声道:“好。”
而在玉衡宫外的山巅,青衣人立在悬崖边。
他望着殿内透出的灯火,嘴角勾起抹冷笑。
风卷着他的青衫猎猎作响,他对着虚空轻声道:“苏瑶要当众露脸了,林羽……你以为握住了真心,可这盘棋,才刚摆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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