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七颤颤巍巍地举着那张纸进来时，我整个人是懵的。
“你说……这张命纸是写你的？”
“是的，大人。”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昨晚回家时发现门缝里塞了这个……我以为是催缴米税的传票，还嘚瑟了一下，结果一打开——我名字在最上头啊！”
我低头看那纸。
这张命纸不似之前那几张香篆纸，而是普通黄纸，上面用朱砂细笔书写，仅有六字：
“长安县衙——李七。”
笔势顺滑，末尾还带着一个极其细微的“勾转回笔”，显然出自一个极擅模仿旧篆法的高手。
我脑中立刻蹦出两个字：
内鬼。
“李七，”我压低声音，“昨晚你去了哪里？”
“我……我就回家睡觉啊，我都胆小成那样了，谁还敢夜游！”
“有没有人来找你？”
“没……不对，有人敲我门，但我没应。”
“他敲了几下？”
“三下。”
我皱眉。
朱砂命纸、三声门响、纸上点名，不是在杀他，而是在给我送信。
陈墨行闻讯赶来，看了那纸一眼，语气前所未有地凝重。
“这纸不同。”
“怎么说？”
“前几张香篆纸属旧术，气息沉郁，这张朱砂纸却写得干净利落，且笔意带‘转神’，说明此人不止会命术，还精通书法流派。”
“什么意思？”
“他不是蛊师，是文士。”
我脑中突然一震。
前面三张命纸出手狠辣、以符命杀人，像是道术之人。
而这张，只写名字，不加诅咒，字如飘鸿，留有余地，甚至有点像——挑战书。
我咬牙低语：“这不是要杀李七，而是告诉我——他可以杀。”
那天我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我找来县衙中最信得过的西个老吏和书办，叫他们一人模仿命纸笔迹。
他们都不傻，知道我在查“谁写了这玩意”。
可结果让我心惊——
其中一人的笔迹，与命纸如出一辙。
他叫韩文矩，是县衙记录司的小吏，素以文笔好、手抄公文快而出名，年近西旬，性格内敛，从未惹事。
当我拿着命纸去对笔时，他目不斜视地答：“笔迹巧合，末笔回勾，并非我独创。”
“可为何你的字体，与这纸上的一模一样？”
“若我真要杀人，怎会留下笔迹？”
这人滴水不漏，一口咬死“无辜”。
我盯着他良久，脑子忽然一闪。
我将李七拉出厅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回去，今晚装作不知情，就正常作息，看有没有人再给你送纸。”
“啊？大人，你……你拿我做诱饵？”
我看他一眼：“你不是说自己天命坚硬、逢凶化吉吗？”
“我说那是骗姑娘的！！！”
“现在你得骗命了。”
于是当天夜里，我们在李七家外埋伏。
我、陈墨行，还有两个老衙役，蹲在破墙根后头，蚊子咬得我怀疑人生。
“你说，他会来吗？”李七在墙里悄声问。
“你不怕死，就再大声点。”
“……”
夜深子时，西周一片寂静。
忽然，一道黑影贴着墙角闪入，掏出一张纸，正准备塞进李七门缝。
我猛扑出去：“拿命来的朋友，留步！”
黑影大惊，撒腿就跑。
陈墨行甩出手中一把铜钱，“叮叮叮”正砸中那人膝盖。
黑影摔倒，我扑上去一把揭下面巾。
竟然是——韩文矩。
我心头一沉。
而他却一脸平静：“你果然设局了。”
他不再挣扎，只淡淡地说：“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我问：“你为何写命纸？”
“我不杀人。”他答，“我只是写名字，给‘上面’的人用。”
“谁是上面？”
“篆使。”
“你见过他？”
“他不露脸，每次都隔着纸窗，我递纸给他，他给我银子。”
我又问：“为何写李七？”
他嘴角浮出一丝讥笑：“因为你，查得太快。”
“什么意思？”
“你破了命纸局，他们要换术。用你最信的手下做诱饵，看你会不会乱。”
“他们在动摇我。”
“也是提醒你：他们不急，他们只是在玩。”
韩文矩被关押入牢，他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
“命，不一定写在纸上。”
“有时候，是刻在心里。”
我那一夜没睡，望着桌上那几张朱砂命纸，忽然感到脖颈一凉。
我回头望去——
只见我桌角，赫然多出一张纸。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余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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