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刺目的殷红，在青石板地上缓缓洇开。
“小产”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翻了整个场面。
随行的诰命夫人们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纷纷用帕子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与骇然。
皇太后李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她本是来试探、来施压的，却万万没想到，会闹出“人命”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得丞相府的小姐在她面前小产，这事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仁慈宽厚”的太后，变成了“刻薄寡恩”的凶手，这顶帽子，她可戴不起。
卫女史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她精心设计的绝杀之局，竟被这样一种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给破解了。
那支毒香被毁，死无对证。而姜瑶的“小产”，则成了一桩板上钉钉的“意外”，一件让太后骑虎难下的大麻烦。
“快！传御医！”李太后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烦躁。
她绝不能让姜瑶死在这里。
玄影抱着气息奄奄的姜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好一招以退为进！
小姐她……真是个狠人！
那血，自然不是真的小产。而是玄影在抱住她的瞬间，用袖中暗藏的微型血包，制造出的假象。这一切，都在姜瑶喝下巴豆霜之前的计划之中。
她算准了对方会出手，算准了自己必须破局，于是，她用一场假的“小产”，将自己从被审问的“罪人”，变成了被同情的“受害者”，同时，也把皇太后推到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御医很快被“请”了过来。这位是太后自己带来的人，自然是心腹。
他跪在地上，为姜瑶诊脉，眉头越皱越紧。
脉象……极其混乱。
急火攻心，气血逆行，加上……肠胃剧烈蠕动导致的痉挛。这脉象，确实与受惊后滑胎的迹象有七八分相似。但作为经验老到的御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偏偏又说不上来。
尤其是那巴豆霜造成的腹泻前兆，完美地模拟了小产时的部分体征，让他的诊断变得异常棘手。
“回……回禀太后，”御医擦了擦冷汗，斟酌着词句，“姜小姐……姜小姐确有滑胎之兆。所幸……所幸胎儿月份尚浅，加之处置及时，或许……或许还有保住的希望。”
他不敢说死，给自己留了余地。
“什么？”李太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保住？
若是真的小产了，她还麻烦些。若是没掉，只是个“滑胎之兆”，那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便好生照料。”李太后立刻顺着台阶下，面露“慈悲”之色，“是哀家疏忽了，竟不知这孩子身子如此孱弱。卫女史，将哀家带来的那支千年人参赐予姜小姐，为她固本培元。”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被轻轻揭过。
但姜瑶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被玄影抱回房间，躺在床上，依旧扮演着虚弱不堪的模样。她知道，太后的人一定还在暗中观察。
“小姐，您这招棋，走得太险了。”玄影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不险，就得死。”姜瑶闭着眼睛，声音微弱，“棋局之上，有时候，自损八百，才能伤敌一遭。现在，她们至少不敢再明着对我下手了。”
她今天的目的己经达到：第一，坐实了自己“身体孱弱、被鬼胎折磨”的人设；第二，成功将太后逼退，为自己争取了宝贵的喘息时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确认了敌人——就是以卫女史为首的太后党羽。
“玄影，”姜瑶吩咐道，“把我‘小产’的消息，想办法传回丞相府。我要看看，府里那些人，都是什么反应。”
这又是投入池水中的一颗新石子。
与此同时，慈航寺的另一间禅房内。
李太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个贱婢，竟敢在哀家面前耍花样！”她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太后息怒。”卫女史跪在地上，神情恢复了冷静，“此事，是奴婢的疏忽。只是……这个姜瑶，似乎与传闻中大不相同。她今日的表现，不像是惊吓过度，倒像……是算计好的一样。”
“哼，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算计？”李太后不屑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宅斗伎俩罢了。”
“太后，”卫女史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真正的目的，是试探摄政王。今日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的人，只是护着姜瑶，并未有任何过激的举动。这说明，摄政王对这个女人，并非十分上心，或许只是当作一个有趣的玩物。”
“或者……”卫女史的语气变得幽深，“他是在故意示弱，引我们出手。”
李太后沉默了。她与萧彻斗了这么多年，深知那个男人的可怕。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硬的不行，那便来软的。”卫女史缓缓道，“姜瑶的弟弟姜昱，不是病重吗？我们可以从他身上下手。一个孤苦无依的庶女，唯一的亲人，便是她最大的软肋。”
“明日，太后可再派御医，以‘关怀’之名，去丞相府为姜昱诊治。届时，是生是死，是病是好，便由不得她姜瑶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毒蛇，己经盯上了姜瑶唯一的亲人。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姜瑶，也收到了玄影从丞相府带回来的消息。
“小姐，您‘小产’的消息传回府里后，大夫人和三夫人都派人送来了补品。只有二夫人王氏，闭门不出，但她院里的丫鬟说，听到里面传出了摔东西的声音。”
王氏的反应，在姜瑶意料之中。她废了那么大劲想弄死自己，结果自己只是“小产”，她自然气急败坏。
“我父亲呢？”姜瑶问道。
玄影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丞相大人……他只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孽障’，便再无他话。”
又是“孽障”。
姜瑶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在那个男人眼里，自己这个女儿，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麻烦。
“小姐，还有一件事。”玄影压低了声音，“西少爷托人传话，说他近日常常感觉……心口绞痛，呼吸困难。二房请来的大夫，给他换了新药，说是能‘以毒攻毒’，但他吃了之后，感觉更难受了。”
以毒攻毒？
姜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糟了！这是铅中毒最忌讳的虎狼之药！会加速毒素在心脏的沉积，引发急性心力衰竭！
那群人，在自己身上讨不到便宜，竟立刻就对小昱下了死手！
她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小昱真的会死！
姜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那双因虚弱而略显涣散的眼睛，此刻重新凝聚起骇人的光芒。
“玄影！”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备车！我要立刻下山！”
“小姐，您的身体……”
“我没事！”姜瑶打断他，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我必须马上回丞相府！今晚，我要亲手……为我弟弟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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