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森林”系列的风暴,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猛烈。
李晓云设计的那些充满童趣与巧思的童装,像一把神奇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无数父母的心扉和孩子天真的向往。印着发光小蘑菇和会“眨眼”猫头鹰的卫衣,点缀着立体毛绒松鼠尾巴的背带裤,还有藏着树叶暗纹、在阳光下会悄然变色的连衣裙……它们不再是简单的衣物,而是一个个可以穿在身上的、会呼吸的童话片段。
订单不再是“雪片”,而是海啸。周姐的电话几乎被打爆,她的声音从最初的狂喜亢奋,逐渐染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沙哑,但更多的是被巨大成功托举起来的、近乎膨胀的意气风发。“晓云!又爆了!XX连锁百货追加了五倍订单!”“天啊,海外代理商也找上门了!生产商王总嘴都合不拢了!”每一次通话,都像一次强心针,让李晓云的心跳加速,血液奔涌。工作室里堆满了时尚杂志的采访邀约和电视台的节目通告,她的名字连同“奇妙森林”,频繁地出现在各大媒体头条和社交平台的热搜榜上,被誉为“童装界颠覆性的精灵”、“最懂孩子的设计师”。巨大的赞誉像温暖的潮水将她包围,几乎让她忘记了创业初期那些在面料市场奔波、在缝纫机前熬红双眼的苦涩。
巨大的需求像一头饥饿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原有的合作工厂产能早己饱和到极限,机器日夜轰鸣也填不满订单的无底洞。周姐和王总在巨大的利润诱惑和交付压力下,迅速拍板:紧急扩充代工厂!
寻找新代工厂的过程快得惊人。一家位于城市边缘工业区、名不见经传的“宏发制衣”被推到了台前。负责人姓赵,一个笑容油腻、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拍着胸脯保证:“周总、王总放心!我们厂子规模虽然不大,但设备新,工人熟手多!保证按时按质完成!价格嘛,绝对让二位满意!”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和暗示性的眼神,传递着不言而喻的潜台词——压缩成本的空间。王总抽着雪茄,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只含糊地点了点头。周姐则沉浸在订单数字带来的眩晕里,只匆匆去工厂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还算整洁的车间,听着赵老板信誓旦旦的保证,便大笔一挥签了合同。巨大的时间压力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没人有耐心去深究那“绝对满意”的价格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偷工减料的猫腻。李晓云曾提出想去看看新代工厂的样品,周姐在电话里笑着安抚:“晓云啊,你专心搞设计,应付媒体!这些生产上的琐事,我和王总帮你盯着呢!放心,赵老板拍胸脯保证了,绝对按你的工艺要求来!出了问题我负责!”
周姐的“负责”二字,在金钱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宏发制衣的车间里,赵老板看着设计图上要求的进口环保夜光涂料和A类婴幼儿标准纯棉面料,嘴角咧开一个贪婪的弧度。成本太高了!他随手将图纸扔到一边,对着采购吼道:“换!夜光粉用最便宜的,效果差不多就行!面料?找仓库里那批压了很久的涤棉混纺,处理一下,看起来也白净!染料?便宜的!快点,工期赶不上了!”工人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老板,这…这料子摸着就硬,还有股味儿,给小孩穿能行吗?”赵老板眼一瞪:“能有什么不行?穿几天就扔的东西!赶紧干活!耽误了交货,你们统统滚蛋!”于是,那些本该承载着童真幻想的“奇妙森林”,在昏暗嘈杂的车间里,被注入了廉价刺鼻的劣质夜光粉、硬邦邦不透气的混纺面料和不知名的化学染料。一件件色彩看似鲜艳、实则暗藏凶险的衣服,被打包、装箱,像一颗颗包裹着糖衣的定时炸弹,涌向了全国各地灯火辉煌的商场和充满期待的儿童衣柜。
命运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上午。
城市最大的儿童主题乐园——“彩虹城堡”,人声鼎沸,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其中一片区域格外热闹,一群年纪相仿、大概五六岁的小朋友,像约好了一样,都穿着崭新的“奇妙森林”系列童装。发光的蘑菇在奔跑跳跃中闪烁,毛茸茸的松鼠尾巴随着蹦跳俏皮地晃动,阳光下,那些树叶暗纹的连衣裙隐隐透出浅绿的光泽。孩子们笑着、追逐着,像一群闯入真实森林的小精灵,吸引着周围家长和游客赞赏的目光。不少家长还拿出手机拍照,记录下这可爱又时尚的一幕。
然而,随着正午的临近,阳光变得炽烈。毫无征兆地,一个穿着发光蘑菇卫衣的小男孩突然停下脚步,皱着鼻子嗅了嗅,然后开始用手抓挠自己的脖子:“妈妈…痒…衣服好臭!”紧接着,旁边一个穿着变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也哭了起来:“妈妈!烫!好痛!”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出现异常反应。
刺鼻的气味开始弥漫!那气味难以形容,像劣质塑料燃烧混合着化学药水的恶臭,正是从孩子们衣服上那些夜光印花处散发出来的!在强烈阳光的持续照射下,那些廉价的夜光粉似乎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不仅释放出浓烈的气体,更产生了异常的灼热感!
“哇——!” “好痛!妈妈!” “痒死了!” 哭声瞬间连成一片。
惊恐万分的家长们围拢过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魂飞魄散:孩子们在衣服外的皮肤,尤其是脖子、手臂、后背等与印花首接接触或出汗较多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一片片密集的、触目惊心的红疹!有些疹子迅速肿起,形成骇人的风团和水泡!孩子们痛苦地抓挠哭喊,小脸憋得通红,有的甚至开始呼吸困难!
“天啊!怎么回事?!”
“是衣服!这衣服有问题!”
“快!快脱下来!”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乐园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瞬间被恐慌和混乱取代。尖锐的哭喊声、家长的呼救声、工作人员惊慌失措的疏导声混杂在一起。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一辆、两辆、三辆……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在一片混乱中将一个个痛苦哭闹、身上布满红疹的孩子紧急送上车。闪光灯疯狂闪烁,闻讯赶来的记者用镜头记录下了这噩梦般的场景:孩子痛苦扭曲的小脸、皮肤上狰狞的红疹、散落一地的印着可爱森林图案的“问题童装”、还有家长们绝望而愤怒的眼神。
“奇妙森林”,这个充满梦幻色彩的名字,在这一刻,被彻底染上了恐怖与伤害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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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云是在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到电视新闻的。
她刚结束一个重要的设计会议,心情还沉浸在新系列的构思中,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电视。地方新闻台女主播职业化的声音,此刻却像冰冷的刀子,一字一句刺进她的耳膜,也刺穿了她的心脏:
“……本台最新消息,今天上午发生在‘彩虹城堡’儿童乐园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初步调查原因指向某品牌童装。多名儿童在穿着该品牌名为‘奇妙森林’系列的新品服装进行户外活动时,服装上的特殊印花在阳光下发生异常反应,释放不明刺激性气体,导致儿童出现大面积皮肤红肿、水泡、严重瘙痒甚至呼吸困难等症状。目前己有超过二十名儿童被紧急送往市中心医院救治,其中三名症状严重的孩子仍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现场的画面:救护车刺眼的蓝红灯,医护人员匆忙的身影,担架上孩子痛苦蜷缩的小身体,特写镜头下那一片片触目惊心的、布满红疹的稚嫩皮肤……最后,画面定格在地上一件被踩踏过的、印着发光蘑菇图案的蓝色卫衣上——那正是她一笔一画设计出来的“奇妙森林”!
轰!
李晓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眼前一阵发黑,巨大的电视屏幕仿佛扭曲变形,那些痛苦的画面和孩子的哭声在她脑中疯狂旋转、放大。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上,支撑着她没有下去。
“不…不可能…” 她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像濒死的呜咽。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遥控器,只是凭着本能,疯狂地、一次又一次地按下那个红色的关机键。
啪!
屏幕终于暗了下去。
但黑暗并没有带来平静。那件蓝色卫衣上的发光蘑菇图案,如同鬼魅的烙印,清晰地灼烧在她的视网膜上。孩子们痛苦的脸,家长们愤怒绝望的眼神,像无声的惊雷,一遍遍在她脑海中炸响。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就在这时,被她扔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疯狂闪烁起来!尖锐刺耳的提示音在死寂的工作室里炸开,如同丧钟。
她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投向那不断震动的光源。屏幕的光映在她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上,像照着一具空洞的躯壳。
发信人:王总。
信息内容只有冰冷的几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 **“立刻来我办公室,周姐也在。”**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她的心上。
去王总办公室?周姐也在?事故才刚刚爆发,新闻还在滚动…他们这么快就要见她?为什么?是追责?是质问?还是…要商量如何应对?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她的手下意识地撑住桌面,目光慌乱地扫过,猛地定格在桌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完好,上面盖着“XX权威检测中心”的红色印章,旁边手写着几个小字:“奇妙森林 - 宏发代工厂 - 首批大货抽检”。
质检报告!她预约的、针对宏发代工厂第一批大货的独立抽检报告!因为最近忙于应付媒体和设计新系列,她竟然忘了拆开它!这份报告,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宏发…代工厂…抽检…
乐园里孩子们痛苦的哭喊声再次尖锐地刺入脑海,与眼前这份未拆封的报告形成了某种可怕的、呼之欲出的联系。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猛地缠紧了她的心脏:难道问题真的出在…生产环节?出在那个她从未踏足过的宏发代工厂?!
来不及细想了!王总和周姐在等着!这份报告…这份报告可能是关键!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李晓云猛地吸了一口气,一把抓起那份沉甸甸的、仿佛带着不祥温度的质检报告,紧紧攥在手里,纸张的边缘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她甚至顾不上拿包,像一颗被绝望和恐惧驱动的子弹,猛地拉开工作室的门,一头冲进了门外瓢泼的、连接天地的灰暗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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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暴雨疯狂地抽打着这座城市,密集的雨点砸在车窗和柏油路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水汽。李晓云坐在出租车后座,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晃动,湿透的头发黏在冰冷的脸颊上,不断滴下水珠。她死死抱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隔着纸袋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带来阵阵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脏被无形巨手攥紧般的窒息感。
车窗外,模糊倒退的街景中,巨大的户外广告牌一闪而过——那曾经让她无比自豪的“奇妙森林”系列巨幅海报。海报上,笑容灿烂的孩子穿着她设计的衣服,在阳光森林里快乐奔跑。而此刻,这画面在暴雨的冲刷下扭曲变形,那孩子的笑脸仿佛变成了乐园里痛苦哭喊的面容,阳光森林化作了释放毒气的炼狱。巨大的讽刺感像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猛地闭上眼,胃部又是一阵痉挛般的抽搐。
出租车在王氏集团气派却冰冷的摩天大楼前停下。李晓云几乎是跌撞着冲下车,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将她浇透。她冲进旋转门,高跟鞋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空洞的回响,湿漉漉的脚印一路延伸。前台小姐看到她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敢多问,只指了指专用电梯。
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冰冷的金属壁映出她苍白失魂的脸。数字不断跳动,每上升一层,她心脏的负荷就加重一分。那份未拆封的报告,在她怀里像一块烧红的炭,又像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宏发代工厂…周姐的保证…王总的拍板…孩子们的红疹…新闻的滚动…所有线索碎片在她混乱的脑中疯狂冲撞。
“叮!”
顶楼到了。电梯门滑开,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压抑的寂静。昂贵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中央空调送出的冷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雪茄余味。厚重的红木总裁办公室大门紧闭着,像一张沉默而威严的巨口。
李晓云站在门前,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衣角滴落在光洁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做了几个极其困难的深呼吸,试图平复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然后抬起沉重如灌了铅的手臂,敲响了那扇仿佛能决定她命运的门。
“进来。” 王总低沉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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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在暴雨中模糊的轮廓线,乌云低垂,如同沉甸甸的铅块压在楼宇之上。室内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只开了几盏局部的射灯,在王总宽大锃亮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冰冷的光圈。昂贵的雪茄烟灰缸里,半截雪茄还在袅袅冒着青烟。
王总并没有坐在他那象征权力的高背椅上。他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落地窗前,像一尊凝固的黑色剪影,沉默地凝视着外面翻腾的雨幕。他宽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周姐坐在靠墙的真皮沙发上,姿态却远不如往日舒展。她微微佝偻着背,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精心修饰过的妆容掩盖不住她脸色的灰败和眼底深处那无法抑制的恐慌。听到开门声,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李晓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惧,有慌乱,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但这丝愧疚瞬间就被更强烈的求生欲淹没了。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王总的背影,又迅速低下头去,避开了李晓云投来的、带着绝望询问的目光。
死寂。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暴雨冲刷玻璃的哗哗声,以及三个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王总…周姐…” 李晓云的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她往前挪了一小步,怀里的牛皮纸文件袋被她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唯一能证明清白的盾牌。“新闻…我看到了…孩子们…” 她的声音哽住,巨大的痛苦和内疚让她几乎说不下去。
窗前的王总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商人精明或威严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冰冷。他的目光像手术刀,缓慢而精准地扫过李晓云湿透的衣服、苍白的脸、失魂落魄的神情,最后,落在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印着“XX权威检测中心”印章的文件袋上。他的眼神在那个袋子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微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回应李晓云的痛苦,也没有询问事故的任何细节。他只是迈着沉稳得可怕的步伐,一步一步,从光线昏暗的窗边,走向明亮射灯笼罩下的办公桌区域。皮鞋踩在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如同鼓点般的声响,每一步都重重敲在李晓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最终,他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站定。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态充满了无形的威压。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钉入李晓云早己不堪重负的心房:
“晓云,‘奇妙森林’是你的心血,也是你的品牌。”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攫住李晓云瞬间失神的眼睛,“现在,它毁了。毁得很彻底。”
李晓云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王总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继续用那种平静到冷酷的语调陈述:“全国各大商场勒令下架,所有渠道紧急召回。消费者协会和质监部门己经介入,联合调查组明天一早就会进驻公司。媒体…你也看到了,铺天盖地,都在等着把我们撕碎。王氏集团几十年积累的声誉,” 他加重了语气,“因为你设计的这个系列,因为你指定的…材料,” 他刻意在“指定”二字上微微停顿,“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损失…无可估量。”
“不…不是…王总!” 李晓云像是被这莫须有的指控狠狠刺中,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绝望的辩解,“材料工艺要求我都清清楚楚给到了!是代工厂!宏发代工厂!一定是他们偷换了材料!我…我预约了独立质检!报告!报告就在这里!还没拆封,但肯定能证明问题出在生产环节!” 她几乎是嘶吼着,颤抖着举起那个牛皮纸袋,像是举着最后的希望和证明。
王总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举起的报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一叠废纸。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冷酷而充满嘲讽的弧度。
“代工厂?”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心寒的轻飘,“宏发制衣,是周总,” 他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扫过沙发上瞬间僵硬的周姐,“亲自考察,亲自拍板,亲自签的合同。周总当时是怎么跟你保证的?嗯?”
周姐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缩进沙发里。
王总的目光重新锁定李晓云,那目光锐利得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而你,作为品牌的核心设计师、灵魂人物,你对最终产品的质量把控,难道就没有责任吗?你轻信了口头承诺,没有亲自跟进生产流程,没有严格把控代工厂的资质和品控环节!这是严重的失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重重砸下:
“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总要有人为此负责!总要有人给公众、给愤怒的家长、给即将到来的调查组、给整个集团董事会一个交代!”
他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如同惊雷炸开,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周姐吓得整个人弹跳起来,又重重跌坐回去。
王总的身体前倾得更加厉害,冰冷的视线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李晓云摇摇欲坠的身体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判:
“李晓云,这个责任,必须由你来承担!这是为了保全集团,也是为了…‘奇妙森林’这个品牌最后一点体面!你,就是那个最终的设计责任人和质量把关人!一切,都是你的设计缺陷和监管不力造成的!明白吗?”
晴天霹雳!
李晓云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王总那些冷酷的字句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上。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再次撞上冰冷的墙壁,怀里的质检报告“啪嗒”一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替罪羊!
这三个血淋淋的字眼,终于清晰地浮现在她彻底绝望的心头。原来如此!原来周姐那躲闪的目光,王总那刻意的引导和冰冷的指控,都是为了这一刻!他们要用她,用她这个刚刚被捧上神坛的设计师,用她的名声、她的未来、她的一切,去填这个由贪婪和无耻制造出来的巨大窟窿!去平息这场足以摧毁王氏集团的滔天巨浪!
巨大的愤怒、被背叛的痛楚、以及灭顶的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张着嘴,想尖叫,想控诉,想撕碎眼前这两张虚伪冷酷的面孔,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在她惨白绝望的脸上肆意流淌。
“王总…你们…不能这样…” 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破碎不堪的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重量。
王总看着她崩溃的样子,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他慢慢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俯视一只掉入陷阱、在做最后徒劳挣扎的猎物。他的目光转向旁边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周姐,嘴角那抹冷酷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近乎残忍的笃定。
他用一种只有他和周姐才能清晰听到的音量,低沉地、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凌,精准地刺向李晓云的耳膜,也刺穿了这绝望空间里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情:
“她该当这个替罪羊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瞬间照亮了王总那张冷酷算计的脸,也照亮了李晓云眼中彻底熄灭的光。紧随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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