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星尘像被揉碎的银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灼热的赤红。李晨曦的指节抵在冰冷的观察舱壁上，能感受到金属骨架传来的细微震颤 —— 那是 “拾光号” 在缝合自己的伤口，克里克族用生物焊接液修补的裂缝正在冷却收缩，发出类似昆虫振翅的高频嗡鸣。
“能量循环效率回升到百分之三十七。” 阿雅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刚拆完绷带的沙哑，“但跃迁引擎的冷却管还是在渗液，根须长老说需要活体苔藓才能彻底密封。”
李晨曦转过头，看见医疗舱的自动门滑开时带出的淡蓝色消毒雾。阿雅正扶着门框站着，左臂的生物义肢还泛着调试期的哑光白，那是克里克族用星舰残骸的钛合金给她新造的，关节处还卡着半透明的甲壳碎片 —— 碎壳坚持要嵌进去的，说是 “共鸣者的护卫必须带着克里克的锋芒”。
“让烁烁帮你盯着冷却液读数。”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那里还残留着星环崩塌时的刺痛，“我刚才看见它钻进行李舱了，别让它把苔藓当零食。”
阿雅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被义肢神经接驳处的刺痛牵得皱眉：“那小家伙现在学会用能量脉冲敲密码锁了，根须长老说它的能量场正在变得……”
话音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金属刮擦声打断。李晨曦瞬间绷紧脊背，空间感知像撒开的网迅速铺展开 —— 不是敌人，是克里克族的侦察艇正在船体外攀爬。那些甲壳生物总喜欢用肢足勾住飞船外壳移动，锋利的跗节在装甲板上犁出细密的纹路，像是在书写某种流动的密码。
“是碎壳的通讯兵。” 阿雅盯着战术面板上跳动的绿点，“它带来了母巢堡垒的损伤报告。”
李晨曦走到驾驶台前，指尖悬在通讯按钮上方。他还没完全适应这种交流方式 —— 克里克族的语言处理器会把震动频率转换成沙哑的电子音，但总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尾音。就像此刻扬声器里炸开的杂音，他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分辨出关键信息：“…… 三百十七个个体永久融合…… 堡垒左翼的推进腔无法修复……”
每一个数字都像小锤子敲在神经上。他想起撤离时看见的景象：那些克里克族个体像融化的金属液，顺着堡垒的伤口流淌，用自己的甲壳和体液填补裂缝。碎壳当时就站在堡垒的指挥塔上，半截触角己经变成焦黑色，却仍在用高频震动发出冲锋信号。
“告诉碎壳，我们还有三箱压缩营养膏。” 李晨曦的拇指在按钮上按出浅白的印子，“让它分发给幼体，别又让长老们把自己融进能量炉。”
通讯器里的沙沙声停顿了三秒，传来一串缓慢的低频震动，像是老者沉重的呼吸。李晨曦知道这是克里克族表达感激的方式，就像他们会把最坚硬的甲壳献给值得信任的盟友。
自动门再次滑开时，根须长老的藤蔓正缠着导航仪的数据线。这位林语者的主干比三天前枯萎了不少，原本泛着翡翠光泽的叶片现在打着卷，边缘泛着焦黄色 —— 激活遗迹守卫者时透支的生命力，不是几袋营养液能补回来的。
“星图仪又在发烫了。” 根须长老的声音从嵌在控制面板上的花苞里传来，带着叶片摩擦的轻响，“它好像很喜欢那块核心结晶碎片。”
李晨曦顺着藤蔓的缠绕看向操作台中央。那块从水晶星球带出来的碎片正悬浮在星图仪上方，折射出的光在舱壁上投下不断变形的几何纹路。自从星环核心那次共振后，这两样东西就像生了根似的吸附在一起，怀表链偶尔会自动缠上去，形成复杂的莫比乌斯环。
他伸手拨开缠绕的表链，指腹触到星图仪表面时，那些流动的纹路突然炸开成完整的星图。淡蓝色的立体投影里，终焉星域像块被啃过的面包，布满深褐色的虚空熵潮区，而几个闪烁的红点正沿着星尘带缓慢移动 —— 那是根须长老根据星灵遗迹的信息补全的坐标，维度稳定锚可能存在的地方。
“这里。” 根须长老的一片嫩叶轻轻点在星图边缘的漩涡状星云，“林语者的古老歌谣里唱过，‘会呼吸的迷雾藏着星辰的心跳’。”
李晨曦的目光被星云旁边的注释吸引 —— 那是阿雅用荧光笔写的小字：“赛格瑞恩残部最后的跃迁信号消失点”。他想起星环决战时，掠夺者之爪爆炸产生的光焰，像朵腐烂的花绽放在星尘里，而那些西散奔逃的逃生舱，此刻说不定正躲在某个陨石背面舔舐伤口。
“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星域检修飞船。” 他关掉星图投影，结晶碎片失去光线支撑，啪嗒一声落回星图仪凹槽里，“碎壳说‘汇流港’西北有片废弃的维修站，是林语者以前的生态观测点。”
阿雅突然按住耳朵上的通讯器，眉头越皱越紧：“烁烁在行李舱发出警报了！它说…… 它说感应到熟悉的能量波动。”
李晨曦的心脏猛地沉了一下。空间感知瞬间穿透三层舱壁 —— 行李舱里，烁烁正缩成一团光球，把自己卡在装苔藓的恒温箱上。它周围的空气在微微扭曲，那些悬浮的尘埃颗粒突然排成首线，像被无形的手梳理过。
“是怀表。” 他冲过去时差点撞翻工具箱，金属扳手滚落在地的脆响里，夹杂着怀表链突然绷紧的轻鸣。
行李舱的恒温箱正在发烫，箱壁上凝结的水珠被蒸腾成白雾。那块跟着他穿越了半个星域的旧怀表，此刻正悬浮在苔藓上方，表盖敞开着，里面的齿轮不再是机械结构，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星点，组成了他在星环核心见过的图案 —— 维度稳定锚的核心蓝图，比星图仪记录的完整得多。
“它在…… 复制数据？” 阿雅的义肢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我的神经接驳器在共振！”
李晨曦伸手去碰怀表，指尖刚触到表壳就被一股暖流包裹。那些星点突然炸开，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在皮肤上灼出细密的纹路 —— 和他昏迷时在圣殿里看到的星灵符文一模一样。
“是血脉共鸣。” 根须长老的藤蔓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花苞状的发声器里渗出透明的汁液，“星灵的遗产正在寻找合适的容器，它们知道熵潮……”
怀表突然发出一阵蜂鸣，所有星点瞬间缩回表壳，表盖啪地合上。李晨曦的皮肤上还残留着灼热感，那些符文像活物似的在皮下蠕动，带着某种古老而沉重的讯息。
烁烁突然从光球状态舒展开，化作半透明的能量流缠上他的手腕。李晨曦能感受到它传递来的情绪 —— 不是恐惧，是兴奋，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它说…… 怀表在指引方向。” 阿雅盯着战术面板上突然亮起的导航灯，“自动航线被激活了，目标是……”
李晨曦看向重新亮起的星图投影，那个代表目的地的绿点正在闪烁，恰好落在终焉星域最边缘的灰色地带 —— 那里是所有星图都标注为 “未知” 的区域，连克里克族的古老记录里都只有 “吞噬星光的深渊” 这样的描述。
“碎壳的侦察艇发来消息。” 阿雅突然提高了音量，“它们在我们后方三光年处发现了舰队尾迹，能量特征和赛格瑞恩的主力舰一致。”
李晨曦走到舷窗前，看见远方的星尘正在形成螺旋状的涡流 —— 那是大型舰队跃迁时留下的空间扰动。他握紧口袋里的怀表，金属表壳的温度正在升高，像是在回应着某种遥远的呼唤。
“让拾光号进入静默航行。” 他按下通讯器的全员频道，声音在经过多次战斗后沉淀得异常平静，“告诉碎壳，保持距离，我们去会会那些追来的‘老朋友’。”
阿雅的义肢突然停止了警报声，关节处的甲壳碎片折射出冷冽的光。根须长老的藤蔓开始分泌出荧光物质，在舱壁上画出林语者的战斗图腾。烁烁化作一道蓝光钻进控制台，导航仪上的未知区域突然亮起一条虚线，像被无形的手勾勒出的生路。
李晨曦最后看了一眼舷窗外的星空，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未知黑暗，此刻在怀表的温暖触感里，似乎也藏着某种期待。他知道这场航行才刚刚开始，星灵的遗产、熵潮的威胁、还有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都在前方等着他们。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拾光号的引擎重新发出低吼，像头受伤却不肯屈服的野兽，缓缓驶入终焉星域更深沉的黑暗里。舱壁上的裂痕还在发出细微的嗡鸣，那是克里克族的焊接液在凝固，也是新的同盟在伤痕之上，开始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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