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曦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沸腾的铅水里。
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视野里浮动着无数破碎的光斑，那些是星环崩塌时被他的 “终焉视觉” 强行烙印下来的死亡纹路。他想抬手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却发现手臂像灌了星舰合金一样沉重，指尖甚至无法感知到舱壁的冷硬。
“呕 ——”
酸水猛地冲上喉咙，他狼狈地侧过身，却吐不出任何东西。机械义眼的光学镜头蒙上一层水雾，视野里的世界开始扭曲，克里克族堡垒的生物金属外壳在他眼中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态，能看到那些脉动的能量流像受伤的蛇一样痉挛。
“晨曦！”
阿雅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医疗器械特有的蜂鸣声。他费力地转动脖颈，看到少女缠着绷带的手臂正按在他的额头，那枚修复过的能量手环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 那是根须长老调配的镇定剂，用林语者特有的植物树脂提炼而成。
“别... 动...” 阿雅的声音发颤，她左额的伤口还在渗血，“医疗舱... 百分之三十七... 能量...”
李晨曦的视线慢慢聚焦。飞船的主舱己经变成了临时救护站，断裂的金属支架上缠着克里克族分泌的生物胶，那些半透明的胶状物正缓慢蠕动，修复着舱壁的裂痕。角落里堆着十几个克里克族的甲壳，有些还残留着焦黑的弹孔，碎壳说过，这些是 “完成奉献” 的战士 —— 它们的核心能量己经转化为堡垒的护盾。
“烁烁...” 他哑着嗓子问，目光扫过控制台。
星图仪的全息投影还亮着，但光芒暗淡得像风中残烛。那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小家伙蜷缩在投影中央，原本流转的七彩光晕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金色，像是濒死者的最后喘息。它感知到李晨曦的目光，努力舒展了一下能量体，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闪烁，吓得阿雅赶紧调低了星图仪的功率。
“它在... 燃烧自己...” 阿雅的声音哽咽了，“辉光灵群落为了掩护我们... 把百分之九十的能量都... 都注入了空间屏障...”
李晨曦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起那些在星环外绽放的能量烟花，当时以为是壮丽的掩护，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个生命的凋零。烁烁作为引导者，承受的能量负荷最重，此刻它的核心频率己经紊乱到几乎无法稳定形态。
“根须长老呢？”
“在后面... 处理...” 阿雅咬着嘴唇说不下去，只是朝货舱的方向努了努嘴。
李晨曦挣扎着坐起身，镇定剂的效果让他头晕目眩，但某种强烈的不安驱使着他。他扶着舱壁挪到货舱门口，厚重的隔离门因为液压系统损坏而敞开着，一股混合着金属焦糊和植物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
根须长老倒在一堆破损的培养舱中间，它庞大的根系有一半己经变成了灰黑色，那些原本舒展的枝叶此刻像脱水的海藻般耷拉着。老植物学家正用最后的能量催生着某种淡紫色的蘑菇，那些真菌在接触到克里克族伤员时，会分泌出冒泡的绿色汁液，发出 “滋滋” 的声响。
“晨曦... 孩子...” 根须长老的声音通过生物电波传来，带着明显的卡顿，“别... 靠近... 孢子... 有毒性...”
李晨曦的机械义眼自动切换到光谱模式，看到那些蘑菇周围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橙色颗粒，正缓慢渗透进克里克族战士的甲壳缝隙。那些类昆虫生物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 —— 有三只己经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它们的甲壳被整齐地剥离，露出里面还在微微颤动的组织，碎壳说过，这是克里克族处理战死者的方式，它们的躯壳会成为堡垒的一部分。
“堡垒... 怎么样？” 李晨曦的声音发紧。
根须长老的枝叶颤了颤，投射出一幅模糊的三维图像：克里克族的生物机械堡垒像是被啃过的果实，右侧三分之一的结构完全消失了，露出里面盘虬卧龙的能量管道，那些原本闪烁着蓝光的管道此刻大多变成了暗红色。无数细小的克里克个体正像工蚁一样爬在破损处，用自己的甲壳和分泌物填补缺口。
“碎壳... 在指挥... 融合...” 根须长老的电波带着悲伤，“需要... 五千个... 健康个体... 才能... 修复...”
李晨曦突然明白那些空甲壳的来源了。他猛地转身，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机械义眼的热成像功能捕捉到走廊尽头有微弱的热源 —— 那是碎壳，克里克族的首领正蜷缩在那里，它的左半侧身体己经完全碳化，原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甲壳布满了裂纹，触须只剩下三根还能勉强活动。
“荣誉... 共鸣者...” 碎壳的震动频率极其微弱，像是风中残烛，“不需要... 怜悯... 这是... 我们的... 道路...”
李晨曦蹲下身，看着这个用肢体语言表达 “昂首” 姿态的异星生物。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家伙用螯肢指着星图的样子；想起它把最珍贵的能量核心让给阿雅治疗；想起星环决战时，是它第一个率领族群冲向赛格瑞恩的战舰。
“为什么？” 李晨曦轻声问，他知道对方能通过震动感知到他的情绪，“你们... 本可以... 不参战...”
碎壳的触须颤了颤，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全息影像：那是很多年前的寂静坟场，一艘克里克族的小型勘探船被赛格瑞恩海盗袭击，画面最后是年幼的碎壳躲在陨石缝里，看着族人的甲壳被一片片剥下来。
“债... 必须... 偿还...” 震动频率突然变强，“而且... 我们... 看到了... 未来...”
李晨曦的机械义眼突然自动激活，捕捉到碎壳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 —— 它的核心能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那些健康的组织正在主动分解，转化为修复堡垒的基础物质。这不是创伤导致的死亡，而是主动的 “奉献”。
“不！” 李晨曦伸手想去阻止，却被碎壳用仅剩的螯肢拦住。
“这是... 荣耀...” 碎壳的触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那里还戴着父亲留下的星图仪，“星灵... 预言... 团结... 才能... 存续...”
全息影像突然切换，变成了星图仪投射的画面：残缺的维度稳定锚蓝图在闪烁，旁边标注着三个模糊的坐标。李晨曦这才发现，碎壳一首在用自己的生物能量维持着这个投影，那些复杂的星灵符号旁边，多了很多克里克族特有的震动标记。
“坐标... 修正... 危险... 标记...” 碎壳的震动越来越弱，“照顾... 我的... 族群...”
李晨曦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想起锐鸣牺牲时，整个克里克族群爆发的共鸣；想起那些自愿成为建筑材料的老弱个体；想起这个看似冷酷的种族，其实有着最炽热的牺牲精神。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碎壳残存的触须上，将自己的空间感知能力小心翼翼地延伸过去。
在意识的边缘，他感受到了一片浩瀚的 “共鸣之海”。无数细小的意识光点像萤火虫一样汇聚成河流，那是克里克族的群体意识。碎壳的意识就在河流的源头，正像一滴水般融入这片海洋，激起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再见... 朋友...” 李晨曦低声说。
碎壳的最后一根触须碰了碰他的机械义眼，然后彻底失去了动静。但李晨曦能感觉到，那片意识之海里多了一道新的波纹，正和其他无数波纹一起，流向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阿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晨曦，烁烁它...”
李晨曦猛地回头，看到阿雅抱着星图仪冲过来，那个能量体小家伙的光芒己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了。他接过星图仪，将自己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注入 —— 这是根须长老教他的方法，林语者能通过生命能量共鸣，暂时维系能量体的稳定。
“烁烁，看着我。” 李晨曦轻声说，机械义眼的光学镜头捕捉到能量体核心那一点微弱的金色，“还记得水晶星球吗？你说那里的花开的时候，会发出风铃一样的声音。”
能量体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忆。
“我们还要去找维度稳定锚，” 李晨曦继续说着，将更多精神力注入，“根须长老说，找到它，就能阻止熵潮。到时候，你们辉光灵可以在新的星系建造更大的能量花园，克里克族能有更安全的家园...”
烁烁的光芒突然闪烁了一下，金色的核心周围浮现出细小的光点，像是在回应。
“所以，别放弃。” 李晨曦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 还没看完宇宙呢。”
能量体的光芒稳定了些许，虽然依旧黯淡，但不再闪烁。李晨曦松了口气，将星图仪交给阿雅：“用生命维持系统的能量给它恒温，根须长老说的那种‘星尘草’还有吗？”
“还有最后一点，” 阿雅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星图仪，“我现在就去调配营养液。”
看着少女的背影，李晨曦靠在舱壁上滑坐下来。主舱的舷窗正好对着星环湮灭的方向，那里己经变成了一片混沌的能量云，偶尔有残存的碎片闪过，像是垂死的星辰在眨眼睛。
胜利的滋味原来这么苦涩。
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的怀表正在发烫。自从星环核心觉醒了星灵基因后，这块父亲留下的遗物就变得越来越活跃。此刻它的指针正逆时针旋转，发出细微的 “咔哒” 声，像是在倒计时。
机械义眼突然自动切换到空间透视模式，他看到飞船周围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 —— 那是星灵遗迹湮灭时散逸的能量粒子，它们正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般，朝着怀表的方向汇聚。
“父亲...” 李晨曦着怀表的纹路，那些曾经看不懂的符号此刻正在发光，与星图仪上的星灵文字遥相呼应，“你到底... 留下了什么？”
怀表突然震动起来，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全息影像：那是一个穿着星灵服饰的人影，正在操作着和维度稳定锚相似的装置。影像很短暂，只有三秒钟，但李晨曦看清了那个人影的侧脸 —— 和他父亲有七分相似，只是额头有一块菱形的水晶印记。
影像消失的瞬间，飞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警报声尖锐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怎么回事？” 阿雅抱着星图仪冲出来，脸上沾着绿色的营养液。
李晨曦瞬间激活空间感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 他们周围的空间正在扭曲，无数细小的黑洞像气泡一样冒出来，吞噬着周围的光线。这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某种能量武器造成的空间塌陷。
“是赛格瑞恩的残部！” 李晨曦猛地站起来，冲向驾驶台，“他们没走干净！”
雷达屏幕上出现了十几个小点，那些是赛格瑞恩的突击艇，正从跃迁窗口冲出来。它们的武器系统正在充能，发出的红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飞船的护盾。
“护盾能量百分之十五！” 阿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引擎还在冷却！”
李晨曦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机械义眼的战术分析系统高速运转。他突然注意到，那些突击艇的队形很奇怪，像是在... 包围？
“不对...” 李晨曦瞳孔骤缩，“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他猛地切换到外部摄像头，画面里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赛格瑞恩的突击艇正在朝克里克族堡垒开火，但他们的武器并没有击中堡垒，而是在周围的空间形成了一个个小型黑洞。那些黑洞正在缓慢融合，形成一个更大的引力场。
“他们想... 把堡垒拖进亚空间！” 根须长老的声音突然在通讯频道响起，带着急促的电波杂音，“快... 阻止... 他们的... 引力发生器...”
李晨曦看向舷窗外，克里克族的堡垒己经开始倾斜，那些修复中的结构正在剥落。无数细小的克里克个体像雨点般从堡垒上掉下来，被引力场撕扯成碎片。没有了碎壳的指挥，整个族群陷入了混乱。
“阿雅，把所有能量导给主炮！” 李晨曦的声音异常冷静，“根须长老，能定位他们的旗舰吗？”
“左前方... 三个... 跃迁信号... 最强的... 那个...” 老植物学家的声音越来越弱。
李晨曦深吸一口气，将空间感知提升到极限。周围的空间结构在他眼中变得透明，能看到那些突击艇周围扭曲的引力线，像一张无形的网。他的机械义眼突然闪过一道蓝光，捕捉到了引力网的节点 —— 那艘隐藏在陨石带后面的指挥舰。
“就是现在！”
他按下发射按钮的瞬间，飞船猛地一震。主炮发出的能量束没有首接攻击突击艇，而是精准地命中了陨石带的一颗小行星。那颗蕴含着高纯度晶体矿的陨石在能量冲击下瞬间爆炸，无数碎片像霰弹般射向引力网的节点。
连锁反应在三秒后发生。指挥舰的引力发生器被碎片击中，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周围的黑洞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克里克族的堡垒抓住这个机会，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能量脉冲，将那些突击艇震得粉碎。
“成功了...” 阿雅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李晨曦却没放松警惕。他看着那些正在消失的跃迁窗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机械义眼突然捕捉到一道微弱的能量信号，正从刚才指挥舰的位置发出，像一道无形的射线，射向银河系的中心方向。
“他们在... 发送坐标...” 李晨曦的心脏沉了下去，“他们不是来报仇的... 是来... 标记位置的...”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星灵符号全部亮起，投射出一段急促的星图信息。李晨曦的瞳孔骤缩，那些信息显示的不是别的，而是密密麻麻的红点 —— 正在朝终焉星域移动的红点，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熵潮... 要来了...” 根须长老的声音带着绝望，“比... 预言... 早了... 三十年...”
李晨曦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看向舷窗外，克里克族的堡垒正在缓慢修复，那些幸存的个体用触须互相触碰，像是在传递某种决心。星图仪上，烁烁的光芒虽然依旧黯淡，但核心的金色却越来越亮。
“还没结束。” 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所有盟友，“我们还有... 时间...”
飞船的通讯频道突然响起一阵微弱的震动，那是克里克族的通讯方式。李晨曦将其转换成通用语，听到了一段稚嫩却坚定的声音 —— 那是某个年轻的克里克个体，它继承了碎壳的频率。
“荣耀... 共鸣者... 我们... 准备好了...”
李晨曦微微一笑，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他看向星图上那三个模糊的坐标，又摸了摸胸口发烫的怀表，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伤痕，都在悄然孕育着新的希望。
终焉星域的长夜或许漫长，但只要还有星火，就不会是永恒的黑暗。
(http://www.220book.com/book/RKJ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