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绝非纸上谈兵！”
太傅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指着书中一处关于利用地形修建“滚水坝”以削减洪峰冲击力的描述，“此策…精妙绝伦！首指要害！老臣…老臣惭愧，竟从未思及此等妙法！”
太子李琰的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抬头看向李策：“策弟，此书何人所著？此人现在何处？速速请来！”
李策摇头，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皇兄，此书作者化名‘月下仙人’，身份成谜。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书中所言！我仔细比对过，书中所述水患之地形、水情，与沧澜江中下游的实况竟有七八分相似！这治水方略虽为虚构，却极有可行之基！”
他指着书页，语气斩钉截铁：“皇兄，太傅！时不我待！我们不必拘泥于作者是谁，当务之急是将书中这些精要提炼出来，结合我们掌握的沧澜江实情，形成一份切实可行的条陈！赶在下次大朝会之前，呈给父皇！工部那些老朽，年年治水，年年糜费钱粮，却收效甚微！若此策能解沧澜江水患，于国于民，功莫大焉！于皇兄……”
他意味深长地顿住。
太子李琰瞬间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若此策成功，不仅是大功一件，更能狠狠敲打尸位素餐的工部，巩固他储君的地位和声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
“策弟所言极是！太傅，劳烦您即刻主持，我等三人，连夜将这书中的‘纸上谈兵’，化为一份可勘实用的治水方略！策弟，你心思缜密，对商道物流也熟，这物料筹备、民夫调度、工程时序的估算，你要多费心！”
“臣（弟）遵命！”
太傅和李策同时应声，书房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高效。
三日后的清晨，一份由太子、九皇子联名，太傅执笔润色，条理清晰、论证严谨、并初步估算了所需钱粮人力的《沧澜江分段治理疏议》，经由通政司，呈递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手中这份与以往工部陈腔滥调截然不同、充满了新意和可行性的奏疏，尤其是看到里面那些闻所未闻却又合情合理的治水方略。
如梯级水库、滚水坝、束水攻沙等），龙目之中精光闪烁。
他沉吟片刻，朱笔一挥：
“工部、都水监，即刻遣精干吏员，会同沧澜江沿岸三省巡抚、河道总督，详勘此疏议所列诸策之可行与否，限一月内据实回奏！另，查此书《山河异志录》及其作者‘月下仙人’，着…暗察，勿扰。”
一道旨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激起了汹涌的暗流。
而这一切的源头，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容府的书房里，听着夏竹兴奋地汇报着书坊传来的销售盛况，嘴角噙着一抹了然于胸的淡然笑意。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李琰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暗卫呈上的一份薄薄卷宗上。
上面清晰地写着：叶知夏，年十六，容枫（救驾探花郎）之养妹，七岁被容枫于雪中所救，自此养于容府，情同兄妹。容母视若己出。容枫重伤期间，亲侍汤药，操持府务…
“叶知夏…竟是她？”
皇帝低语，威严的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混乱的殿前，那个苍白脆弱却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挡在自己身前的年轻身影——容枫。
随即，卷宗中另一行字跳入眼帘。
“此女自幼聪慧，常伴容枫左右，一同读书习字，容枫亦曾赞其‘见解不俗’。”
震惊渐渐沉淀，化为一种复杂的了然。
是了，容枫。
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探花，即便重伤濒死，其智慧的光芒又岂会轻易熄灭？
想必是他在病榻之上，心忧国事，将那些于生死边缘、病痛折磨中迸发的治水奇思，口述给了身边最亲近、也最有能力记录和润色的叶知夏。
一个深闺女子，纵有几分聪慧，又岂能凭空写出如此经天纬地的方略？
这解释，合情合理。
皇帝心中那点对“月下仙人”神秘身份的疑虑，此刻似乎找到了最稳妥的落点。
他放下卷宗，指尖在御案上轻叩，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心思却己飞向了那座御赐的容府。
……
容府，书房。
烛火跳跃，映照着容枫比前些日子红润了许多、却依旧清瘦的脸庞。
他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本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的《山河异志录·上卷》。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书中关于治水方略的段落上，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
震惊！
这书中所述，尤其是那核心的治水理念和具体方法，其精妙、其前瞻、其切中要害的程度，远超他过往所学所思！
这绝非寻常话本作者能及。
熟悉！
书中主角李大胜的某些经历、某些抱负、某些困境，竟隐隐与他自身重叠，仿佛一面扭曲却又映照内心的镜子。
困惑！
这书…从何而来？
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又为何…偏偏是治水？
他抬起头，看向书案另一端。
叶知夏正安静地伏案书写着什么，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但容枫知道，府中下人都在兴奋地议论这本京都最火的话本，就连精神渐好的母亲，今日也好奇地提了一句。
“夏夏……”容枫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叶知夏笔尖一顿，缓缓抬头，清澈的眼眸对上容枫探究的目光，仿佛早有预料。
“哥哥？怎么了？可是书…不合心意？”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像是单纯关心他对读物的感受。
容枫将手中的书轻轻放在案上，指尖点着那几页关键的治水策论，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叶知夏。
“这书…是你写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叶知夏放下笔，没有立刻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容枫身边，为他续了一杯温热的参茶，动作自然流畅。
“哥哥为何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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