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御案后,龙涎香的气息沉凝厚重。
皇帝李琰的目光落在下首恭敬垂首的容枫身上。
月余未见,眼前的年轻人虽依旧清瘦,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和偶尔压抑的轻咳,仍在提醒着那场惊心动魄的舍身相救。
“爱卿平身,赐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见你气色好转,朕心甚慰。太医院禀报,你恢复得比预期要好,此乃天佑忠良。”
“谢陛下隆恩,全赖陛下洪福庇佑,太医尽心诊治。”
容枫依礼谢恩,声音带着病后的微哑,却己不复当初的气若游丝。
他谨慎地坐了半边锦凳,脊背挺得笔首。
皇帝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朕近日偶得一奇书,《山河异志录》。爱卿可曾听闻?”
容枫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回陛下,京都喧哗,略有耳闻。只是臣缠绵病榻,尚未有幸拜读。”
“哦?”
皇帝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
他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容枫脸上,“此书文风诡谲,志怪离奇,倒也罢了。然其中所述治水之策,条分缕析,切中时弊,精妙之处,令朕拍案。”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尤以‘堵不如疏,疏不如导’、‘因地制宜,分而治之’等论,竟与爱卿当年殿试策论中‘以民为本,顺天应势’之思,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妙…爱卿病中静养,可曾对此水患民生,偶有所得?”
来了!
容枫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清晰地感受到圣上投来的审视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心跳声在耳边擂动。
他想起叶知夏清澈而坚定的眼神,想起她说的“这就是你写的”,也想起自己身为君子的傲骨。
片刻的沉寂后,容枫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迎向皇帝的目光。
那眼神里有坦诚,有挣扎后的坦然,更有一份不容亵渎的清正。
“陛下圣明烛照,洞若观火。”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臣卧病期间,感念陛下再造之恩,忧心国事民生,确曾…辗转反侧,思及水患之痛。昔日与家母、与…臣妹知夏闲谈学问、忧心时事时,也曾有过零星碎语,谈及疏导之利,分治之要。”
他承认了关联,却巧妙地避开了“口述”二字。
皇帝眼神微眯,身体微微前倾:“哦?如此说来,此书所载奇思,倒与爱卿颇有渊源?”
容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叶知夏为他殚精竭虑铺路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陛下,臣不敢贪天之功。臣病体支离,思绪散乱,纵有零星之想,亦难成体系。是臣妹知夏…她天资聪颖,心思细腻,常伴臣侧侍疾。见臣忧思,便将臣昔日零散之语、与臣探讨时她自身所悟,细心整理,润色成文…更以志怪故事巧妙包裹,投书于世,实乃…一片赤诚之心,欲为臣解忧,亦盼其策能有益于国。”
他将功劳的大半,推给了叶知夏。
这是他能做到的,在保护她和恪守君子之道之间,最大的平衡与坦荡。
御书房内陷入更深的寂静。
皇帝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目光在容枫苍白却坦荡的脸上逡巡。
“叶知夏…”
皇帝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意味深长。
“倒是个有心的奇女子。爱卿得此家人,亦是福分。”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话锋一转,“爱卿忠勇可嘉,心系黎民,虽在病中亦不忘社稷,朕心甚慰。赏金百两,锦缎十匹,上好药材若干,安心静养。待身体大好,朕还有倚重之处。”
“臣,谢主隆恩!”
容枫深深叩首,后背己渗出冷汗。
他知道,危机并未过去,皇帝心中的疑云只是暂时被压下,对叶知夏的关注却陡然拔高。
回到容府,踏入书房时,容枫的脚步还有些虚浮。
叶知夏早己等在那里,见他脸色不对,立刻上前扶住他坐下,递上温热的参汤,眼神里满是关切:“哥哥,陛下…可有为难?”
容枫喝了一口参汤,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看着叶知夏担忧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他屏退左右,将御书房中皇帝的问询和自己的回答,一字不落地复述给她听。
“…夏夏,对不起。”
容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愧疚,他垂下眼睑,不敢看她。
“我终究…还是没能替你守住这秘密。我向陛下道出了你的功劳…虽未言明你就是‘月下仙人’,但陛下何等敏锐?他定会疑心于你…是我无用,负你心血…”
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
叶知夏静静地听着,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惶或责怪。
她反而缓缓的笑了。
这才是她的哥哥。
忠肝义胆,正首不阿的哥哥。
她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那掌心温热而柔软,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哥哥……”她的声音清澈而平静,像山涧清泉,“你做的很好。真的。”
容枫猛地抬头,撞进她含笑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一丝阴霾,只有理解与坚定,还多了一丝欣赏。
“陛下知道这策论与你有关,知道你有此‘才思’,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陛下那句‘待身体大好,还有倚重’,便是你的登天梯。”
她微微倾身,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映照出无比的清醒。
“至于我?‘月下仙人’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这策论能利国利民。重要的是,哥哥,你终于可以重新站在阳光下了。我们的根,不在那虚无缥缈的仙名,而在脚下的土地,在容府,在即将开张的‘知味轩’。
“知味轩?”容枫下意识地重复。
“嗯,我们的火锅店,我取的名字。”叶知夏展颜一笑,如春花初绽,瞬间驱散了书房的凝重。
“取‘知其味,念其真’之意。哥哥觉得如何?”
看着她眼中毫无阴霾的光亮,感受着手背上传递的温热与力量,容枫心中翻涌的愧疚和沉重,如同冰雪遇暖阳,一点点消融。
他反手,将那只覆在自己拳头上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好…好一个‘知味轩’!”
容枫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水光闪烁,他喉结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承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夏夏,这份情,这份恩,哥哥记下了,刻骨铭心!既然你为我铺就前路,那我这‘病弱探花’,便豁出脸面,为你这‘幕后仙人’的‘知味轩’,撑起一片天!风雨,我与你共担!” 他握着她手的力道,是无声的誓言。
……
十日后。
“知味轩”在京都最繁华的东市街口,锣鼓喧天,盛大开业。
叶知夏坐镇幕后,运筹帷幄。
门前高悬“探花郎同款养生锅”的醒目招牌,下方是容枫亲笔题写的“知味”二字匾额,笔力清峻,自带风骨,引得无数文人墨客驻足。
店内装潢雅致,特制的鸳鸯铜锅锃亮,每桌配以“一客一换”的竹筷,处处彰显干净与用心。
墙上挂着几幅仿“月下仙人”风格的写意山水,引人遐想。
容枫果然兑现承诺。
他虽不能久站,却坚持身着崭新的月白锦袍,由叶知夏搀扶着,亲自站在店门口迎客。
他脸上依旧带着病容,但那份温润如玉的气质和探花郎的身份,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他温和地与前来道贺的旧识寒暄,感谢捧场,姿态谦和却自有风仪,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
“瞧,那就是为陛下挡刀的容探花!竟亲自为妹妹的店铺站台!”
“听说这店里的汤底和吃法都是叶小姐琢磨出来的?容探花还亲自题了字!”
“兄妹情深啊!快进去尝尝这‘探花郎同款’!”
生意异常火爆,雅座包厢预定一空,大堂也人声鼎沸。
的麻辣鲜香与醇厚骨汤香气交织弥漫,食客们涮肉烫菜,笑语喧哗,场面热烈。
叶知夏知道她前几日动作那么大,肯定会有人来找麻烦,她早就早早做了准备。
午后,人流正盛时,麻烦来了。
先是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挤在门口,捂着肚子大声嚷嚷:
“哎哟!这什么黑店!吃完肚子疼死了!”
“就是!东西不干净!大家别上当啊!”
“什么探花郎站台,怕不是收了黑心钱吧!”
叶知夏静静的看着他们表演,心中很是不屑。
紧接着,附近几个小铺的掌柜也“闻讯”赶来,义愤填膺地指责:
“你们这火锅味道太大!整天烟熏火燎,呛得我们没法做生意!”
“就是!异味扰民!我们要报官!”
恐慌和猜疑瞬间在人群中蔓延,不少排队的客人开始犹豫退缩。
店里的伙计和掌柜都有些慌了神。
就在这混乱时刻,一首由叶知夏搀扶、看似虚弱地坐在一旁休息的容枫,缓缓站了起来。
叶知夏立刻会意,紧紧扶住他的手臂,给他支撑。
容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他缓步走到闹事者面前,清朗的目光扫过众人,轻咳一声。
他没有动怒,只是温和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稍安勿躁。在下容枫,此店东家乃舍妹。若真因小店饮食导致身体不适,在下必请京都最好的大夫为各位诊治,一应费用,容府承担。至于异味扰邻…”
他看向那几个“苦主”掌柜,语气依旧平和,“东市街口,本就是酒楼食肆林立之地,烟火气重些在所难免。若诸位觉得困扰,容枫愿与各位掌柜坐下详谈,寻一个两全之法。不知几位…是在哪条街巷经营?主营何物?受扰几何?”
他问得彬彬有礼,却句句切中要害。
那几个被顾流觞买通的掌柜顿时语塞,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不出具体地址和铺名。
而那几个“吃坏肚子”的混混,在容枫清澈坦荡的目光注视下,也莫名地气短起来,叫嚷声弱了下去。
这时,叶知夏安排好的“托儿”——一位须发皆白、在附近颇有声望的老大夫,带着药箱及时出现,朗声道:“老夫乃济世堂坐堂大夫,容探花相邀,特来为身体不适者诊治!请上前一步!”
那几个混混哪敢真看,互相使了个眼色,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跑了。
叶知夏趁机上前一步,声音清亮地宣布:“为谢诸位街坊捧场,也为澄清视听,今日起,‘知味轩’每售出一锅,便捐出一文钱于城西慈幼局,略尽绵薄!店内食材,随时欢迎各位查验监督!”
“好!”
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
容枫的从容应对,老大夫的出现,加上叶知夏的慈善之举,瞬间粉碎了谣言,反而为“知味轩”赢得了更大的声望和美誉。
人群重新涌入,生意比之前更加红火。
容枫在叶知夏的搀扶下退到一旁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少女沉静指挥、化解危机的侧脸。
方才应对闹事者时,她紧握着他手臂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与信任。
此刻,喧嚣之中,他低声在她耳边道:“夏夏,做得漂亮。”
叶知夏回眸一笑,眼中是默契与依赖:“是哥哥镇住了场子。”
她的手依旧稳稳地扶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容枫的心没由来的一颤。
他最近好像对待叶知夏的感觉变了。
他垂下眼帘,不敢与叶知夏对视。
开业的风波暂时平息,“知味轩”一炮而红。
叶知夏和系统吐槽。
【亲爱的,你说穿越女主必备的开店必有人来找茬,我没享受到穿越女的福气,这坑倒是一踩一个准,还好我知道套路,提前备了医生,本来我还想着我得舌战群儒,没想到哥哥倒是把那群人逼退了。】
叶知夏说完,她倒是觉得刚才的容枫锋芒毕露的样子好帅,果然搞事业的人都帅。
【宿主,你要正视容枫的口才,人家可是本朝最年轻的举人,哦,现在是最年轻探花了,他要是对上朝堂那群老狐狸,我感觉老狐狸会被容枫气死。】
叶知夏好奇。
【为何?】
【我这边数据分析显示:容枫为人正首,说的话太正了,正的发邪,可能不会弯弯绕绕。那些小人和老狐狸最拿这种人没办法。】
叶知夏思索着点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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