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使司的建立,如同在沉寂的朝堂投入一颗巨石。
容枫手持御赐宝剑,带着精挑细选、充满锐气的十九名年轻干吏,如同二十柄出鞘的利剑,奔赴大夏西方。
他们深入州府,勘察民情,督导地方官因地制宜推行新政,更将无数被地方豪强、庸官污吏掩盖的疾苦与不公,化作一道道密折,首抵天听。
容枫的名字,不再仅仅是“救驾探花”,更成了“铁面皇使”的代名词。
所到之处,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百姓则翘首以盼。
然而,容府却一日日安静下来。
叶知夏病了。
不是身体的病痛,而是一种骤然失去目标的、深入骨髓的倦怠。
容枫在时,她像一张拉满的弓,有使不完的劲。
开店铺、扩田庄、斗奸商、著书立说…每一件事都充满挑战,也让她充满生机。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斗士,为他守护后方,为他铺路搭桥,也为自己的生存和原主的复仇拼尽全力。
如今,店铺运转成熟,有可靠的掌柜;田庄欣欣向荣,有能干的庄头;最大的仇敌顾流觞早己在流放地化为枯骨;《山河异志录》上下册轰动朝野,完成了它的使命;连容枫,也终于挣脱了病弱和朝堂倾轧的桎梏,找到了他真正能发光发热、实现抱负的天地。
改变命运,守护容枫,让容家立足——似乎……己经实现了。
她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巨大的空虚和茫然。
她开始“蔫”了。
不再每日精神奕奕地早起巡视,不再熬夜筹划新的商机,连最爱的书房也去得少了。
常常抱着一本书,在庭院的花架下一坐就是半天,眼神放空,看着流云聚散,或是逗弄着池中的锦鲤,喂着喂着就出了神。
整个人像失了水的花,恹恹的,失去了往日那种逼人的光彩。
容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如何不明白这丫头的心事?
她走过去,坐在叶知夏身边的石凳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夏夏,”容母的声音温和慈爱,“枫儿走了也有些日子了,府里…冷清了许多。”
叶知夏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是啊,哥哥在外为国为民奔波,是好事。”
“是好事。”
容母点头,目光却深深地看着她,“可你…心里空落落的,是不是?”
叶知夏垂下眼帘,没有否认。
容母轻轻叹息一声,握紧了她的手:“孩子,你和枫儿…你们俩,从鬼门关一起爬回来,互相扶持着走到今天。在娘心里,在枫儿心里,甚至在你自己的心里…你们的关系,早就不一样了。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却…又不止于此。”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这个家,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早己融为一体。娘看着你为这个家,为枫儿做的一切,心里既感激,又心疼。娘…想问你一句真心话。”
叶知夏的心微微一紧,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夏夏……”
容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期盼。
“你…可愿意嫁给枫儿?做容家名正言顺的媳妇?让我们这个家,真真正正地圆满?”
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希冀,“娘知道,枫儿他心里有你,很深很深。你呢?经历了这么多,还有谁能比你们更懂得彼此,更能融入这个家?”
庭院里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花架,在叶知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容母的心都微微提了起来。
最终,叶知夏抬起头,眼中没有羞涩,也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澄澈与平静。
她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伯母,”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像玉石相击,“谢谢您。您待我如亲女,这份恩情,夏夏永世不忘。容家就是我的家,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但是…嫁人…成为谁的妻子…现在的我,做不到。”
她收回目光,看向容母,眼神坦荡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见过容府的温情,也见过商人的奸诈,也熟知大多夫妻都是同床异梦,而我和哥哥……”
叶知夏笑了,笑的温柔。
“我们是彼此的亲人,也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容母看着她眼中那份近乎寂寥的清醒,心中重重一叹。
她明白了。
容府的胆子过早落在夏夏身上,她己经明白了人世间的冷暖,也不想要去赌那虚无缥缈的爱情。
容母没有再劝,只是含着泪,用力抱了抱她:“好孩子…娘懂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容家永远是你的家,娘永远是你的娘。”
系统看着容母走远,叶知夏又把书放在脸上,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好不自在。
【系统,偷的浮生半日闲。】
哪有一丝悲伤和沉重的样子。
【啧,宿主,你变脸真快。】
【哎,你不懂,我那叫走人设,你想,我捏造了一个重生的谎话,原主前世肯定是备受折磨,而我'叶知夏'应该是满心荒芜,哪有什么心情考虑情情爱爱。】
系统戏谑的说:【难道不是上上世界太累了?】
叶知夏一下子脸都僵了。
上上世界她应对齐思君一个就够了,结果还有弥龙和白溪,时不时就来到合欢宗。
你说一百年也就算了,偏偏那是一个修仙界,足足五百年。
她应对那群男人足足五百年。
都成工伤了。
以至于上个小世界她不愿意结婚。
这个小世界,容枫不管是在原主的心里还是在她心里,都是神圣的。
她也不想要让他身上背上世俗的骂名。
【系统,这个工伤我能要求赔偿吗?你看那么大一个美男子在我面前,我竟然毫无兴趣,哎呀!我的小心脏,疼的呦……】
系统无语,系统把神秘大转盘扔出来。
叶知夏屁颠屁颠的点了一下。
哦豁!
一等奖,保命符一个。
功能:宿主使用后,可让宿主在小世界中第二次复活。
叶知夏的心忽然跳了跳。
【系统,你这玩意有点不吉利。】
【叶知夏,你别不知好歹,多少宿主梦寐以求的东西,你竟然嫌弃。】
叶知夏嘿嘿笑了一声。
活了这么久了。
反正她怎么样都是赚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当容枫在遥远的南疆收到母亲的家书,看到信中那句“夏夏拒了婚事”时,他正站在刚勘验完的河堤上。
江风猎猎,吹动他的官袍。
他握着信纸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攫住了心脏。
他闭上眼,压下心中的酸涩。
原来,他渴望的“圆满”,于她而言,或许是另一重枷锁。
江风吹干了他眼角瞬间的湿意。
再睁眼时,他对着京城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刻骨的疼痛与失落都压入心底最深处。
“好。”
他低声自语,声音散在风里,带着无尽的萧索,“夏夏…若这是你想要的自由…哥哥…成全你。”
他提笔回信,字迹依旧沉稳,却透着挥之不去的沉重。
“母亲安好。儿己知悉。夏夏之意,儿…理解并尊重。望母亲多加照拂,勿使忧烦。儿在外一切安好,勿念。”
他将信纸封好,交给信使。
转身,望向脚下奔流不息的江水,将所有的私人情绪强行压下。
他还有皇命在身,还有无数黎民等着他去守护。
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也是他能为那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守护的最后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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