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望春楼账房时，苏黎正对着摊开的账本皱眉。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收入支出混杂在一起，既没有分类也没有汇总，活脱脱一团乱麻。她捏着狼毫的手指关节发白，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姑娘对账本有何见解？”楚枫倚在门框上，月白长衫被晨风掀起一角。他手中握着一串算珠圆润的檀木算盘，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映出几分探究神色。
苏黎将毛笔搁在笔洗里，指着账本道：“楚公子，如今账目混乱，连每日盈亏都难以算清。若不重新规整，即便推出新菜，也难知赚赔。”她从袖中取出几张裁好的桑皮纸，“我想采用分类记账法，将收入、支出、食材损耗分开记录。”
楚枫挑眉，将算盘搁在斑驳的榆木桌上：“愿闻其详。”
“比如昨日收入，要细分堂食、外送；支出则分为食材采购、伙计工钱、房租。”苏黎边说边用炭笔在纸上画出表格，“再用阿拉伯数字标记，计算起来更快捷。”她写下“1、2、3”几个符号，见楚枫眼神疑惑，又解释，“这是西域传来的计数法，比汉字书写简便。”
老账房陈叔端着茶盏进来，瞥见纸上的符号，险些将茶水泼出：“这是何物？歪歪扭扭像鬼画符！咱们祖祖辈辈用汉字记账，从未出过差错。”
“陈叔，以往账目不清，不正是因为记录繁琐？”苏黎将算盘推向老账房，“您试试用这几个符号，三下五除二便能算出总数。”
陈叔冷哼一声，抓起算盘噼里啪啦拨弄，嘴里念念有词。楚枫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目光在账本和苏黎之间来回游走。当陈叔算出昨日亏空二十文钱，而苏黎用阿拉伯数字记录的结果与之分毫不差时，老账房的胡子都在发抖：“这...这成何体统！”
“陈叔莫急。”楚枫按住老人颤抖的手，“苏姑娘既敢提出新法子，必有其道理。往后两本账并行，若真能省时省力，再做定夺。”他转向苏黎时，眼中多了几分赞赏，“苏姑娘可愿教伙计们这套记账法？”
苏黎点头，余光瞥见窗外匆匆走过的人影。那是隔壁聚仙楼的伙计，怀里抱着油纸包，鬼鬼祟祟的模样让她心生警惕。她不动声色地将账本合上：“楚公子，我想去后厨看看今日食材。”
后厨里弥漫着刺鼻的腥气，案板上还残留着隔夜的鱼鳞。帮厨的王婶正在切菜，菜刀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却将萝卜切成粗细不均的条状物。苏黎皱着眉头拿起另一把菜刀，指尖拂过缺口的刀刃：“王婶，这刀该磨了。”
“磨什么磨，能用就行。”王婶将萝卜条扔进木桶，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苏黎的裙角，“小姑娘家，别在这指手画脚。”
楚枫及时出现，将新磨好的菜刀递给苏黎：“苏姑娘是主厨，往后后厨诸事听她安排。”他又转向王婶，“王婶，您今日去采购些糯米和火腿，其余食材由苏姑娘列单子。”
王婶嘟囔着离开，苏黎松了口气。她挽起袖口，将案板擦拭干净，又命伙计搬来清水冲洗灶台。当她将葱姜蒜切成如发丝般的细丝时，几个伙计围在旁边啧啧称奇。
“苏姑娘这刀工，比绣娘绣花还精细！”打杂的小六瞪大眼睛。
苏黎笑着将细丝放入油锅中爆香，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后厨的腥气。她转头对楚枫说：“我想做道新点心，用糯米蒸熟后包上咸蛋黄和火腿丁，再压成西方块。”她比划着形状，“若是用模具压出花样，定能吸引客人。”
楚枫沉思片刻：“只是这模具...城中尚无此物。”
“无妨，我画个样子，找木匠打造。”苏黎取来纸笔，寥寥几笔勾勒出方形和圆形的木模，“明日点心上市，若是卖得好，再添些花样。”
正说着，聚仙楼的伙计又从后厨窗外经过。这次他怀里抱着的油纸包渗出油渍，脚步匆匆。苏黎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楚公子，聚仙楼与望春楼素来不和？”
楚枫面色沉了沉：“聚仙楼李掌柜见不得望春楼生意有起色，常派伙计来探听消息。”他望着窗外，目光如鹰，“不过他们怕是要失望了。”
午后，苏黎带着伙计们在后院清洗食材。她教大家将菜叶一片片掰开冲洗，又将肉类按部位分割。当她将一块五花肉切成肥瘦均匀的薄片，准备制作回锅肉时，突然听见前堂传来争吵声。
“你们这菜里怎么有苍蝇！分明是故意刁难！”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苏黎心中一紧，快步向前堂走去。只见一个穿着绸缎的公子哥拍着桌子，面前的菜碟里确实躺着一只苍蝇。楚枫面色铁青，正在赔礼道歉。
“这位公子，可否让我查看一下？”苏黎福了福身。她凑近菜碟，仔细观察苍蝇的翅膀，又闻了闻菜肴的气味，“公子，这苍蝇翅膀干燥，身上没有油渍，显然是死后才放入菜中的。”她转向面色骤变的公子哥，“况且这道菜刚出锅不久，若苍蝇是烹饪时掉进去的，翅膀定会被热气熏湿。”
围观的客人纷纷议论起来。公子哥涨红了脸，猛地起身：“胡说八道！我...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慢着。”楚枫拦住他的去路，“既然公子要去官府，不如先搜搜身上可有证据？”他目光扫过公子哥鼓起来的袖袋，“比如，藏在袖中的死苍蝇？”
公子哥脸色煞白，转身想跑，却被伙计们拦住。从他袖中掉出的油纸包滚落在地，露出里面的死苍蝇和聚仙楼的招牌。
“果然是聚仙楼的人！”楚枫冷笑一声，“李贵这老匹夫，竟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苏黎望着地上的证据，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在现代餐饮界，恶意竞争也不少见，但像这样明目张胆栽赃的还是头一回。她看向楚枫，只见他眼中怒火翻涌，却仍保持着冷静。
“将此人送去官府。”楚枫对伙计们说，“顺便将证据呈给县令大人。”他转头看向苏黎，目光柔和了些，“多亏苏姑娘细心，否则望春楼今日便要蒙受不白之冤。”
苏黎摇摇头：“不过是些烹饪时积累的经验。”她望着重新热闹起来的大堂，突然想起一件事，“楚公子，既然聚仙楼如此忌惮，我们更要加快推出新点心。明日一早，我想先做些试吃品，吸引路人。”
楚枫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一切听苏姑娘安排。”
夜幕降临时，苏黎在后厨反复试验点心的配方。她将糯米浸泡得恰到好处，又调整着火候，让咸蛋黄的油香充分渗入米粒中。当第一块成型的点心脱模时，圆润的形状和的香气让她露出了微笑。
楚枫端着一碗银耳羹进来，放在案上：“苏姑娘歇一歇吧，明日还要早起。”他望着桌上排列整齐的点心，“这些...当真能卖出去？”
“自然。”苏黎用竹签扎起一块点心递给他，“您尝尝，这口感软糯，咸香适中，最适合当茶点。”
楚枫接过点心，咬了一口，糯米的绵软与咸蛋黄的醇香在口中散开。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苏姑娘果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苏黎望着他嘴角沾着的米粒，突然有些局促，转头继续摆弄模具：“时候不早了，楚公子也早些休息吧。”她没看见身后楚枫微微泛红的耳根，以及他临走前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窗外，月色如水，照在忙碌了一天的望春楼上。苏黎望着夜空，心中默默盘算着明日的计划。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战场。而望春楼，也将在这场美食的较量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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