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曹二喜就己经蹲在院子里鼓捣几个竹篾编的笼子了。
笼子做成了奇怪的喇叭口形状，里面放着几块用香油浸过的猪肝。
大姐抱着小雪梅从灶房出来，看见弟弟这副模样，鼻子立刻皱了起来。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啥味儿啊？"大姐扇了扇鼻子，"大清早的就弄这么腥气的东西！"
曹二喜头也不抬，继续往笼子里塞着某种草叶："给晶晶弄点黄鳝。"
他的手指上沾满了香油，袖口还挂着几根蚯蚓，"老辈人说这玩意儿补血最好。"
小雪梅在姑姑怀里扭来扭去，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曹二喜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兜里掏出个木头雕的小鱼递给外甥女。"别哭别哭，"他捏着小鱼的尾巴一掰，木鱼竟然"啪嗒啪嗒"地张开了嘴，"舅舅给你抓真鱼去。"
林晶晶扶着门框站在堂屋门口，孕肚己经相当明显了。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蓝布衫，见丈夫又要出门，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喜，雪蛤还没吃完呢..."
"黄鳝不一样，"曹二喜认真地说，"这东西补铁，对孩子脑子好。"他接过妻子递来的军用水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腕上的珍珠手链，"再说了，现在正是黄鳝最肥的时候。"
林晶晶还想说什么，曹三省己经风风火火地从厢房冲出来了。半大小子今天全副武装——腰间别着鱼叉，背上背着鱼篓，连裤腿都用草绳扎得紧紧的。"哥，我准备好了！"他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听说黑龙潭的鳝鱼有小孩胳膊那么粗！"
曹二喜把竹笼装进背篓，又检查了一遍装备："走吧，趁太阳没出来，鳝鱼还在浅水区。"
晨雾笼罩的黑龙潭静谧如画，水面上飘着一层薄纱似的雾气。这里是大兴安岭少有的深水潭，即使初夏时节，水底也透着几分寒意，正是黄鳝最喜欢的栖息地。
"看那儿！"曹三省突然压低声音，指向一处芦苇荡。浅水区的泥地上，几条暗黄色的影子正在蠕动，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曹二喜示意弟弟别出声，自己则脱了鞋袜，光着脚慢慢趟进水里。他手里拿着个自制的鳝鱼钩，动作轻得像只捕食的鹭鸶。就在钩子即将碰到最大那条黄鳝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有人扔了块石头进水！
黄鳝们立刻警觉起来，"嗖"地钻进了泥里。曹二喜眼疾手快，钩子猛地一甩，但还是只钩住了一条，其余的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曹三省气得首跺脚，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赵大虎带着红旗屯的人从林子里钻出来，缺耳朵上还滴着水，显然是刚洗过脸。"哟，曹队长！"他故作惊讶地喊道，"这么巧啊！"
曹二喜不动声色地把捕获的黄鳝装进鱼篓："你们这是？"
"摸河蚌！"赵大虎拍了拍腰间的网兜，"听说这黑龙潭的河蚌鲜得很。"
曹三省撇撇嘴，小声嘀咕："早不来晚不来..."
曹二喜用眼神制止了弟弟，转身往水潭深处走去。他知道黄鳝受惊后会往更深的地方躲，便带着曹三省绕到了黑龙潭西岸的一处小水湾。这里三面环着岩石，水下长着茂密的水草，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等着吧，"曹二喜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黄鳝最恋窝，太阳一高准得出来觅食。"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几条黄鳝小心翼翼地游回了浅水区。它们金黄的背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镀了一层金粉。曹三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手指死死攥着鱼叉。曹二喜却异常镇定，慢慢把竹笼放进水里，笼口的喇叭设计让黄鳝能进不能出。
"看我的。"他小声说，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捣碎的蚯蚓。这味道对黄鳝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一会儿就有两条探头探脑地游进了笼子。
"哥！太神了！"曹三省激动得差点跳进水里，"这招能教我不？"
曹二喜笑着点点头，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扑腾声。只见赵大虎几人慌慌张张地从水里爬出来，裤腿上挂着几根水草，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晦气！"缺耳朵一边甩着湿漉漉的裤腿一边骂，"啥玩意儿咬我脚指头！"
曹二喜和曹三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偷笑出声。等赵大虎一行人走远，兄弟俩继续专心抓黄鳝。曹三省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用竹笼逮住了三条，乐得合不拢嘴。
"差不多了，"曹二喜看了看鱼篓，"六条够吃两顿了。"他站起身，突然注意到水湾边的泥地上有几串奇怪的痕迹，"咦？这是..."
痕迹呈波浪形，像是某种大鱼游过时留下的。曹二喜蹲下身仔细查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是鲶鱼！"
曹三省立刻来了精神："就是前些日子撞翻赵大虎船的那条？"
曹二喜摇摇头："不是同一条。"他指了指痕迹的宽度，"这条更大，少说一米多长。"
回屯的路上，兄弟俩绕道去看了看前几天设下的鱼笼。两个笼子里都有收获——几只的河虾和几条活蹦乱跳的泥鳅。曹三省乐得合不拢嘴，一路上都在盘算怎么吃："黄鳝炖豆腐，泥鳅钻豆腐，河虾..."
"河虾给大姐，"曹二喜打断他，"她最爱吃醉虾。"
屯口的老槐树下，几个纳凉的老太太老远就闻到了腥味。"哎哟，这黄鳝真肥！"王奶奶眯着眼睛看了看，"炖汤最补身子了！"
大姐听到动静从院里跑出来，怀里的小雪梅咿咿呀呀地要去抓鱼篓。"好家伙！"大姐接过鱼篓，眼睛瞪得溜圆，"这下可够补一阵子了！"
林晶晶扶着腰站在堂屋门口，见丈夫满载而归，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又去打野味了？"她的目光落在那篓黄鳝上，作为医生，她当然知道这东西的营养价值，但看着那些滑溜溜的小生命，又有些不忍心。
曹二喜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就取鳝血，剩下的养在水缸里慢慢吃。"他从背篓里掏出几朵野山菇，"路上采的，鲜得很，晌午给你炖汤。"
晚饭时，满院子飘着黄鳝汤的香气。大姐把两条黄鳝处理得干干净净，配上嫩豆腐和姜片，炖了一锅奶白色的浓汤。泥鳅则做了道"泥鳅钻豆腐"，香气扑鼻。河虾按照约定用老酒腌了起来，要等明天才能吃。
"这汤..."林晶晶刚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怎么这么鲜美？"
大姐尝了尝，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还真是，比往常炖的更香！"
曹二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院墙——那只赤狐不知何时又来了，嘴里叼着几根水草，正是长在黑龙潭的特殊品种。畜生把水草放在墙角，黑豆似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像是在分享另一个水世界的秘密...
夜深人静时，林晶晶靠在丈夫怀里，手指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二喜，其实你不用这么拼命..."
曹二喜的大手覆在妻子手背上："我乐意。"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看着你们娘俩好好的，我干啥都有劲。"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院墙外，赤狐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几根散发着清香的水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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