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头的野狼峪，积雪化得露出了黑土。曹二喜蹲在歪脖子松底下削箭杆，桦木屑沾了满手。"黄风"突然竖起耳朵，细犬银灰色的背毛炸成刺猬——东南坡传来"咔嚓"的树枝断裂声。
"赵大耳朵。"曹二喜头也不抬，继续磨着箭镞，"踩树枝跟熊瞎子似的。"
树丛里钻出个缺了半只耳朵的汉子，狗皮帽子上沾满松针。赵大虎身后跟着五六个红旗屯的猎户，清一色扛着崭新的半自动步枪。
"哟，这不是'九中神枪'嘛！"赵大虎阴阳怪气地踢开脚边的雪块，"咋的，赢个比试真当自己是山神爷了？"
曹二喜慢悠悠给箭杆缠上鹿筋："有事？"
赵大虎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契拍在树桩上："老鸹岭归我们了！林场批的！"红戳子盖得跟血点子似的刺眼。
"黄风"低吼着往前蹿，被曹二喜一把按住脖颈。细犬的鼻头抽动着，突然对着地契狂吠——那纸上有股子煤油味，红戳子的颜色也不对劲。
"孙瘸子替你描的？"曹二喜用箭尖挑起地契，"他那只独眼连耗子都瞄不准。"
红旗屯的人哄笑起来。赵大虎涨红了脸，缺耳朵显得更红了："放屁！有本事明天见真章！"他啐了口唾沫，"老规矩，哪屯打的猎物多，老鸹岭就归谁！"
曹二喜把地契甩回去："加注。"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抖开是三张上等紫貂皮，"敢接么？"
阳光下貂皮泛着蓝紫色的光，看得赵大虎眼都首了。这品相的黑市上能换三辆永久牌自行车！
"接了！"赵大虎扯着嗓子喊，"输的叫爹！"
天蒙蒙亮，兰花屯的猎户们就在歪脖子松下聚齐了。张永富扛着双管猎枪，枪托上刻着七道杠——代表他打过的七头野猪。十几个汉子清一色狗皮帽子，腰里别着猎刀，活像一群下山虎。
"二喜，真要用这个？"张永富盯着曹二喜手里的物件首咧嘴。
那是把自制的弩，柞木弓身上缠着熊筋，箭槽里卡着三支箭——箭尾缀着五彩羽毛，活像山鸡尾巴。曹二喜试了试弦，嗡鸣声惊飞了树梢的乌鸦。
"赵大耳朵带了喷子。"曹二喜把弩背好，"咱们得玩点花的。"
林晶晶突然从吉普车那边跑过来，白大褂下摆沾满露水。她昨晚给屯里接生完，非要跟着来看热闹。
"给。"她塞给曹二喜个铝饭盒，里头是六个猪肉大葱馅包子，"我叔让我带的。"女医生的耳尖红得可疑，颈间的熊牙护身符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黄风"突然对着山梁狂吠。远处传来引擎声，红旗屯的拖拉机"突突"冒着黑烟开过来，车斗里站着赵大虎和孙瘸子。老光棍今天换了身蓝布衫，独眼滴溜溜转，手里拎着个铁笼子。
"预备——开始！"孙瘸子沙哑的嗓子一喊，笼门打开，五只绑着红布的鸽子扑棱棱飞向不同方向——这是传统，看哪屯先找到猎物。
曹二喜没急着追。他蹲下来摸了摸"黄风"的鼻头，细犬立刻蹿向东北方。张永富要带人跟上，却被曹二喜拦住："你们去南坡，那边有野猪群。"
"那你呢？"
曹二喜指了指最高处的山崖："那儿有只独狼，够他们喝一壶的。"
山崖上的风像刀子。曹二喜趴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弩箭己经上弦。崖下三百米处，赵大虎正带着人围剿野猪群，枪声跟放鞭炮似的热闹。
"黄风"突然用鼻子碰了碰他的靴子。曹二喜顺着细犬的视线看去——二十米外的岩缝里，蹲着只灰毛独狼，正舔着前爪的伤口。这畜生狡猾得很，左耳缺了半块，正是去年从陷阱里逃脱的那只。
弩机"咔"地轻响，三支箭同时上弦。曹二喜屏住呼吸，准星对准狼的肩胛骨——这个角度不会致命，但能钉住它。
"嗖！"
箭羽划破空气的刹那，独狼突然抬头！本该命中要害的箭擦着狼耳钉进岩缝，畜生惊跳起来就要逃。
"嗖！嗖！"
第二、第三支箭几乎同时射出，一支钉住狼尾巴，一支擦着狼鼻子扎进土里。独狼暴怒地转身，正对上"黄风"银灰色的身影！细犬不叫不嚷，安静地堵住退路，犬牙在阳光下白得瘆人。
曹二喜己经抽出猎刀扑了上去。独狼张嘴就咬，却被他用刀柄精准敲在鼻头上——狼最脆弱的部位。畜生吃痛缩头的瞬间，曹二喜一个翻滚骑上狼背，鹿皮手套死死攥住狼耳朵。
"嗷——"独狼的嚎叫惊飞了山雀。
崖下的赵大虎听见动静抬头，正好看见曹二喜骑着独狼从崖上冲下来！人和狼卷着雪沫子一路翻滚，最后"砰"地撞在松树上。狼晕了，曹二喜的棉袄也刮成了布条，可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半只狼耳朵。
"爹来收货了。"曹二喜喘着粗气把狼捆好，朝目瞪口呆的赵大虎咧嘴一笑。
远处突然传来张永富的喊声："二喜！快来看！"
野猪群被赶到了空地，足有七八头。红旗屯的人正举枪要打，却见猪群突然发了疯似的调头——领头的公猪獠牙上还挂着半截红布，正是早上放飞的鸽子！
"坏了！"孙瘸子突然怪叫，"这是带崽的母猪群！"
的公猪己经冲进人群，红旗屯的猎户们哭爹喊娘地往树上爬。赵大虎被顶得裤子都扯破了，露出印着大红牡丹的秋裤。曹二喜正要上前帮忙，却听林晶晶在吉普车那边尖叫——有头半大野猪正撅着屁股拱车轮胎！
"二喜！药箱！"林晶晶站在车顶挥舞白大褂，活像面投降的白旗。
曹二喜抄起弩箭就往回跑，边跑边装箭。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野猪己经啃破了前胎，正对后胎下嘴。
"嗖！"
箭矢精准扎进野猪屁股。畜生"嗷"地跳起来，转头看见曹二喜，红着眼就冲过来！
曹二喜不躲不闪，在野猪冲到跟前时突然侧身，右手成刀狠狠劈在猪鼻子上——跟对付独狼如出一辙。野猪顿时像被点了穴，前蹄一软跪倒在地，哼哼唧唧地打起滚来。
"得，今晚加菜。"曹二喜拍拍野猪肚子，转头朝车顶喊，"下来吧，林大夫。"
林晶晶却指着远处说不出话。顺着她手指看去，孙瘸子正鬼鬼祟祟摸向捆着的独狼，手里捏着包蓝黑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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