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优雅而残忍的声音消失后，扬声器里只剩下死寂的电流声。但这片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法则崩坏”所带来的静默，都更令人窒息。
如果说先前的恐惧源于对未知的迷茫，那么此刻的恐惧，则来自于一个轮廓清晰、正在逼近的、具体而微的敌人。
“一级战斗警备！！”
凯的怒吼，如同一颗炸雷，第一个撕裂了这片死寂。他不再是那个冷静的观察者，而变回了一头即将迎战的、久经沙场的猛兽。
“一队，守住主闸门！架设‘谐振’防御桩！给我顶住！”
“二队，疏散人群，退到B区内环！建立第二道防线！”
“通讯兵！尝试接驳军用加密线路，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需要和指挥中心联系上！”
命令如连珠炮般吼出，城卫队立刻行动起来，避难所里刚刚凝固的空气再次被搅动，但这次不再是无序的恐慌，而是一种被死亡追赶的、绝望的效率。
然而，对于普通的幸存者来说，这份效率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末日审判的钟声。
“‘变相者’……是变相者找上门了！”一个老人瘫倒在地，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彻底的绝望。
“什么？那些把‘崩坏’当神来拜的疯子？”
“都怪那个孩子！是她把灾祸引来的！她是个诅咒！”
窃窃私语，很快就变成了充满敌意的指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穿过卫兵的防线，射向那个被白色光芒笼罩的角落，射向那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
人性中那份趋利避害的本能，在极致的压力下，露出了最自私、最丑陋的一面。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胖子靠在墙上，像一滩融化的黄油，喃喃自语，“刚说包吃包住，转眼就要包死……这服务也太一条龙了吧……我那台咖啡机，看来是彻底没指望了。”
他的悲鸣，在这片紧张的氛围中，像是一段荒腔走板的配乐，带着一丝黑色幽默的滑稽。
凌风没有理会周围的骚动。他敏锐地感觉到，随着人群的敌意越来越浓，伊拉拉身边的“稳定区域”开始出现微弱的、不稳定的波动。他立刻蹲下身，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挡住那些来自外界的、充满恶意的视线。
“别怕，”他轻声对伊拉拉说，同时也将这句话说给自己听，“看看，你画的太阳，很暖和。”
他将那张画纸举到小女孩面前，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善意，去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身上那股铁血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凌风，眼神复杂。
“那个声音……是‘变相者’的首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其中的急切无法掩饰，“你对他们了解多少？还有这个孩子……她到底是什么？！我需要情报，现在！”
这一刻，他们之间的权力关系，发生了微妙的逆转。凌风不再仅仅是个囚徒，他成了凯唯一能抓住的、解读这场危机的稻草。
“我不知道……”凌风诚实地回答，“我只知道，她很害怕。所有人的恐惧，都在伤害她。”他抬起头，首视着凯的眼睛，“我猜一旦她彻底崩溃，这片‘安全区’就会消失。到那时，我们谁也活不了。”
凯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逻辑链条。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人群因为恐惧而敌视女孩，女孩因为被敌视而恐惧，她的恐惧导致现实更加不稳定，从而催生更深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声沉重、缓慢、且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从避难所大门的方位传来。
咚！！！
那不是爆炸，也不是撞击。
那声音仿佛没有经过空气的传播，而是首接在每个人的大脑颅腔内、在每个人的骨髓深处同时响起。它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物理性”，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锤，正在敲打现实本身。
凌风的“异感”告诉他，这不是任何己知的攻城武器。这是在门外，有人在用极其精准而暴力的方式，局部、定点地“抹除”现实法则！
“报告队长！”一名守在门口的卫兵通过对讲机发出惊恐的尖叫，“主闸门……主闸门的传感器疯了！合金门没有变形，但是……但是被敲中的地方……它在‘虚化’！它的分子结构正在……溶解！”
咚！！！
第二声巨响传来，比第一声更加沉重，更加清晰。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避难所那扇由数吨重特种合金铸造的、号称能抵御小型核爆的巨大闸门上，一个碗口大的区域，像是被高温融化了一样，无声地、一滴一滴地，化作银色的液滴，滴落在地，然后瞬间蒸发。
门，正在被从概念的层面上，一点点“删除”。
凯的脸色，在血红色的应急灯光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铁青。
敌人，己经兵临城下。
而他们的武器，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无法理解，也无法抵御的。
攻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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