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雨丝裹着暖意漫进玫瑰庄园时,谢皓钰在温室的玻璃上发现了异常。凝结的水汽里浮出细碎的纹路,纵横交错地织成半张星图,最亮的那颗星旁边,洇着个小小的蔷薇图案。他伸手去擦,指尖触到的地方突然渗出珠圆玉润的水痕,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弯月牙的形状。
“快看迷宫入口。”谢皓辰举着刚摘的嫩芽跑进来,裤脚沾着新鲜的泥点,“石缝里钻出好多这种草。”他掌心摊着株三叶草,叶片上的纹路竟泛着淡淡的银辉,凑近了看,每道脉络都对应着星图上的连线。话音未落,温室角落的老式收音机突然滋滋作响,断断续续飘出段钢琴曲,正是母亲苏晚卿生前最爱的那首《星夜摇篮曲》。
李娜依抱着记录本进来时,红绳上的银哨子正微微发烫。“新培育的蔷薇抽芽了。”她翻开本子展示素描,纸上的幼苗旁边标注着发芽日期——恰好是谢皓钰兄弟的生日,“但根系好奇怪,总朝着钟楼的方向生长。”素描本的夹层里掉出片干枯的花瓣,落在桌上的瞬间,竟在水渍里舒展成完整的双生玫瑰形状,花瓣边缘还沾着几粒暗红的泥土,和槐树下的土壤颜色如出一辙。
陆沉舟踩着雨鞋走来时,怀表链上系着串风干的槐花花苞。“今早清点储藏室,发现了这个。”老人从布袋里倒出堆铜制小玩意儿,有迷你星盘、蔷薇形状的钥匙扣,最底下压着个褪色的锦囊,打开来,里面是包用棉纸裹着的种子,纸上用铅笔写着“1956年春分”,字迹与收藏室里那本皮质日志最后几页的笔迹完全相同。
雨势渐大时,西人决定去迷宫看看新抽的嫩芽。刚走到入口,谢皓钰就被石阶上的苔藓惊住了——那些绒绿的斑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在青石板上拼出模糊的脚印,大小像是孩童留下的。他蹲下身细看,发现苔藓丛里藏着些透明的卵壳,轻轻碰一下,壳里就飘出缕极淡的槐花香,与陆沉舟带来的花苞气息一般无二。
“这些脚印在动。”谢皓辰指着地面,那些苔藓组成的痕迹正缓缓向迷宫深处移动,途经之处,原本枯黄的草丛里冒出点点新绿。李娜依的银哨子突然轻颤,惊得躲在花架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水珠落在卵壳上,壳面顿时浮现出细碎的星图,与温室玻璃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行至迷宫中央的喷泉时,谢皓钰发现池底的水变清了,能看见底下铺着层圆润的鹅卵石,每颗石头上都有个细小的刻痕。他捞起最光滑的那颗,石面的刻痕在掌心温度下渐渐变深,显出“观星”二字,边缘还环绕着圈蔷薇花纹。这时,池底突然冒起串串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片花瓣,浮出水面后炸开,化作星尘落在众人发间,带着雨后泥土的腥甜。
陆沉舟用拐杖拨开喷泉旁的灌木丛,露出块半埋在土里的石板。石板上刻着幅简易地图,标注着庄园里十二处藏有“春信”的地方,其中一处就在钟楼的地基下。“初代社长的日记里提过,每年春分要在土里埋些信物,给下代守护者报信。”老人用指腹着地图边缘的蔷薇花纹,“就像候鸟记得归期,这些物件也会记得等待的人。”
前往钟楼的路上,谢皓钰注意到沿途的蔷薇丛里多了些白色的小灯笼,走近了才发现是挂在枝头的空蝉蜕,薄如蝉翼的壳上沾着银闪闪的星尘。他摘下一只对着光亮看,壳内侧竟映出段模糊的影像:年轻的陆沉舟蹲在槐树下,正将个铁皮盒子埋进土里,旁边站着个梳麻花辫的姑娘,手里捧着刚摘的蔷薇,笑容里的梨涡和李娜依如出一辙。
“那是我母亲。”陆沉舟的声音带着怀念,怀表盖内侧的照片突然清晰起来,上面是二十岁的他和梳麻花辫的姑娘,两人手里各举着半片蔷薇标本,拼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双生玫瑰,“她也是观星社的成员,1978年的春分,我们在这里埋下了第一盒春信。”
钟楼底层的储藏室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观星仪器。谢皓辰在一个木箱里翻出本硬壳笔记本,封面用红漆画着朵蔷薇,里面记录着1983年到1995年的春信清单:“3月21日,埋铜制星盘于温室西北角”“3月20日,藏半枚银哨于迷宫第三岔路”……最后一页贴着片干枯的花瓣,旁边写着“晚卿留”,字迹正是苏晚卿的。
“这半枚哨子……”李娜依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枚断裂的银哨,边缘的缺口恰好能与她红绳上的哨子拼合,“奶奶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原来还有另一半。”当两枚哨子对接的瞬间,储藏室的木门突然吱呀作响,墙角的旧木架上,一个蒙着布的物件发出微光,揭开来看,是台老式幻灯机,旁边堆着十几盒玻璃幻灯片。
谢皓钰装上幻灯片转动轮轴,墙面顿时映出泛黄的画面:1932年的春分,初代社长夫妇在槐树下种树,树苗上系着条红绳;1950年的春分,几位年轻人围着篝火唱星歌,其中一人戴着与谢皓辰同款的银手链;1990年的春分,苏晚卿抱着襁褓中的双胞胎,在温室里种下第一株双色蔷薇……最后一张幻灯片是片空白,但在光线下能看见淡淡的水痕,像是有人哭过留下的泪痕。
“还差最后一处春信。”陆沉舟指着地图上的最后一个标记——镜湖中央的孤岛。雨停后的湖面飘着薄雾,西人乘木船前往时,发现孤岛的槐树下多了个新堆的土堆,上面插着根系着红绳的木棍。谢皓辰拨开泥土,露出个陶瓷罐子,里面装着些泛黄的信纸和三枚铜制徽章,徽章上的双生玫瑰图案与青铜印章如出一辙。
信纸上是苏晚卿的字迹,记录着她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情景:“皓钰总爱捡槐树下的花瓣,皓辰喜欢追着夜莺跑,等他们长大了,会明白这些蔷薇记得所有故事。”信纸末尾画着个简易的星座图,标注着“孩子们的第一颗星”。谢皓钰突然想起五岁那年,母亲曾带他们来槐树下看星星,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守护星,当时他不懂,现在才看见那颗最亮的星旁边,果然有颗小小的伴星。
李娜依将两枚银哨拼在一起时,哨子突然发出清亮的声响,惊得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无数星尘,在空中聚成苏晚卿的声音:“春信不是物件,是记得的人。”话音落下,陶瓷罐里的铜徽章突然飞起,分别落在谢皓钰、谢皓辰和李娜依掌心,徽章背面的刻痕拼在一起,正是完整的观星社星图。
返程时,谢皓钰看见迷宫入口的苔藓脚印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三叶草,每片叶子的纹路都泛着银光。陆沉舟说这是“星草”,只有被星尘认可的地方才会生长,就像被记得的故事,总会在春天长出新的模样。温室的玻璃上,水汽织成的星图己经完整,最亮的那颗星旁边,多了三颗紧紧相依的小星星。
暮色漫进庄园时,西人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夕阳给蔷薇丛镀上金边。李娜依在给新发现的春信做记录,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极了母亲写日记时的动静;陆沉舟在调试那台老式幻灯机,墙面的光影里,历代守护者的笑容渐渐重叠;谢皓辰正用树枝在地上画星轨,画到双生星时,特意在旁边加了颗小小的星。
谢皓钰摸出掌心的铜徽章,徽章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远处的钟楼传来报时声,这次的钟声里混着蔷薇抽芽的脆响,像是大地在回应春天的来信。他知道,这些藏在泥土里的信物,这些映在光影里的故事,都会像此刻槐树上新发的嫩芽,在每个春分时节,提醒着来者——被记得的,永远不会真正离开。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温室里玫瑰的清香。谢皓钰抬头望向星空,那颗属于母亲的星星格外明亮,旁边的三颗小星星正眨着眼睛,像是在说:春天来了,我们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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