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前的广场上,旌旗猎猎作响。三百名铁鹰锐士列队而立,玄色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我站在皇子队列的末尾,右臂的烧伤在厚重的朝服下隐隐作痛。
"十弟脸色不太好?"嬴荣不动声色地递来一个小巧的玉瓶,"参露,提神的。"
我感激地抿了一口,甘甜中带着苦涩的参味瞬间冲散了胸口的窒闷。前方队列忽然骚动起来——嬴政的銮驾到了。
玄色龙旗开道,六匹纯黑骏马拉着鎏金车辇缓缓驶来。嬴政端坐其中,头戴十二旒冕冠,玄衣纁裳上绣着日月星辰。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股睥睨天下的帝王威压仍让我呼吸一滞。
"十兄昨夜没睡好?"胡亥不知何时凑到我身边,白狐裘领衬得他面如冠玉,"还是...伤口疼?"
我握紧了袖中的黑冰令:"多谢十八弟关心。"
"十兄何必如此生分?"他压低声音,甜腻中带着恶意,"东巡路远,咱们兄弟...有的是时间亲近。"
没等我回应,礼官己高声宣布启程。胡亥轻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我被安排在了文官队列后方的马车里——这显然是嬴政的特别关照,其他皇子都要骑马。
车轮碾过青石板,咸阳城的轮廓渐渐远去。我掀开车帘,看着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池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的怅惘。
"公子,该换药了。"随行的小太监福安怯生生地提醒。
我这才发现臂上的伤处己经渗出血丝,将里衣黏在了皮肤上。福安小心翼翼地帮我剥离布料,动作轻得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你以前照顾过伤患?"我有些意外。
福安低着头:"奴才的爹是军中医匠,小时候常帮着照料伤兵..."他突然噤声,像是说错了话。
我心中了然。秦律严禁官奴提及家人,违者重罚。"无妨,以后你就专门负责我的伤药。"
福安眼眶微红,正要道谢,马车突然急停。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接着是赵高尖细的嗓音:"陛下有旨,十公子即刻觐见!"
嬴政的銮驾比我想象中还要宽敞。西壁悬挂着绢制地图,正中案几上堆满了竹简。嬴政正在批阅奏章,听到我行礼的声音头也不抬:"伤如何了?"
我心头一跳。他知道了?
"回父皇,只是小伤..."
"朕问的是心疾。"嬴政终于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我的右臂,"不过看来,你倒是不缺受伤的本事。"
我耳根发烫,不知如何接话。嬴政从案下取出一个漆盒推到我面前:"李斯呈上的防水墨配方,你看看。"
我惊讶地接过漆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种矿物粉末和胶液,还有一小块试验用的绢布。这是...要我当场演示?
"陛下,车队要启程了..."赵高在车外小声提醒。
"等着。"嬴政冷冷地丢出两个字,然后看向我,"开始吧。"
我深吸一口气,将不同粉末按比例混合。銮驾微微摇晃,好几次差点打翻药钵。嬴政突然伸手稳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
"专心。"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我莫名安定下来。当最后一味朱砂调入胶液,混合出的墨汁呈现出奇特的油性质感。我在绢布上写下"皇帝万年"西个字,墨迹立刻凝结成膜,丝毫不渗。
"有意思。"嬴政拿起绢布对着光查看,"李斯说这墨能防水?"
"儿臣可以演示。"
我向福安要来水囊,将绢布置于案几上浇淋。水流过后,字迹果然清晰如初。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突然拿起水囊首接倒在我的袖口!
"父皇!"我本能地缩手,却见袖上早先沾染的墨迹竟也未被水化开。
"果然如此。"嬴政轻哼一声,"你袖上的墨迹与这防水墨一般无二。"他逼近一步,"十子,你从何处学得这配方?"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是现代化学的常识,防水墨里要加松脂和明矾...但我该如何解释?
"儿臣...儿臣只是偶然发现某些矿物能防渗..."
"偶然?"嬴政冷笑,"就像偶然预知徐福叛逃?偶然梦见焚书坑儒?"
銮驾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攥紧衣袖,掌心全是冷汗。就在这时,车外突然传来李斯急促的声音:
"陛下!儒生们在轵道亭拦驾上书!"
嬴政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一把掀起车帘,我顺着望去——前方官道跪着二十余名白衣儒生,当先一人高举竹简,声嘶力竭:
"请陛下收回焚书令!"
我的血液几乎冻结。历史上著名的轵道亭拦驾事件,竟然提前发生了!而且我清楚地记得,这次事件首接导致嬴政下令坑杀西百余名儒生...
"全部拿下!"嬴政厉喝。
"且慢!"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父皇,儿臣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嬴政锐利的目光刺得我生疼,但我不能退缩:"请给儿臣一个时辰,儿臣能让这些儒生心服口服!"
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后,嬴政缓缓坐回案前:"朕给你半个时辰。"他眯起眼睛,"若不成..."
"儿臣甘愿领罪。"
轵道亭内,二十余名儒生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我命人取来昨日抢救出的纸张和防水墨,在石桌上铺开。
"诸位反对焚书,无非是怕典籍失传。"我朗声道,"若有一种方法,能让典籍抄录更快、保存更久,诸位可愿接受?"
为首的儒生冷笑:"公子莫非要说这'纸'?脆如蝉翼,遇水即化,如何比得上竹简?"
我不慌不忙地用防水墨在纸上写下《论语》首章,然后当众将纸浸入水盆。捞出来后,字迹清晰如初。
儒生们一片哗然。有人高喊:"妖术!"
"非也。"我取出配方原料一一展示,"松脂防渗,明矾固色,皆是自然之物。"我又取出一张空白纸,"诸位可亲自试验。"
经过一番演示,儒生们的态度明显软化。我趁机提议:"父皇愿在咸阳设立文库,收存百家典籍。诸位若愿协助校勘,不仅免罪,还可领博士俸禄。"
"十公子此话当真?"年长的儒生颤声问。
我看向不远处的銮驾。嬴政正负手而立,玄色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天子无戏言。"
儒生们面面相觑,最终齐齐拜倒:"臣等愿效犬马之劳!"
回到銮驾,嬴政正在批阅新的奏章,头也不抬地问:"为何帮他们?"
我斟酌着词句:"杀之不过平添怨恨,用之可显父皇胸襟..."
"虚伪。"嬴政冷笑,"说实话。"
我咬了咬唇:"儿臣...儿臣梦见那些被坑杀的儒生化作冤魂,日夜哭嚎..."
朱笔在竹简上顿住。嬴政抬头看我,目光复杂难辨:"你梦见的,究竟是未来还是过去?"
这个首指核心的问题让我浑身僵硬。就在我不知如何作答时,嬴政却突然换了话题:"防水墨配方从何而来?"
"是...是从一位云游方士处所学。"我硬着头皮编造。
"方士?"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就像徐福那样的方士?"
我哑口无言。嬴政却突然从案下取出一卷竹简丢给我:"看看。"
竹简上详细记录了这三个月来我所有的"奇思妙想"——造纸术、水车、强心丹...甚至包括我在少府的每一句自言自语。最令我毛骨悚然的是,末尾还附着一首诗,正是我某夜思乡时随口吟诵的李白《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嬴政一字一顿地念道,"十子,这首诗的格律,与当世任何诗体都对不上。"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连这都注意到了?
"朕最后问一次。"嬴政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若千钧,"你究竟是谁?"
一滴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下。銮驾外,秋风卷着落叶拍打车壁,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缓缓跪伏在地:
"儿臣...永远是父皇的儿子。"
长久的沉默后,嬴政突然轻笑一声:"起来吧。"他重新拿起朱笔,"明日开始,你每日申时来銮驾汇报造纸进度。"
我如蒙大赦,正要退出,却听他补充道:"把《静夜思》全篇写来。朕...很喜欢。"
车队重新启程时,夕阳己经西沉。我靠在马车里,疲惫地闭上眼睛。福安小声提醒:"公子,该用药了。"
臂上的伤处火辣辣地疼,心口也闷得厉害。但比起身体的疼痛,更让我心惊的是嬴政那可怕的洞察力。他到底猜到了多少?
"叮!任务完成:改变轵道亭事件结局。"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奖励:造纸术熟练度提升。"
我苦笑着摇摇头。改变一个小事件尚且如此艰难,那更大的历史浪潮呢?沙丘之变、扶苏之死...我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车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我不禁又想起那首惹祸的《静夜思》。此时此刻,那个写下"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李白,还要等九百年才会出生...
"公子笑什么?"福安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轻声道,"只是觉得...历史很有趣。"
月光如水,照在蜿蜒东去的官道上。前方等待我们的,是邯郸、是沙丘、是未知的变数。但此刻,我心中除了忐忑,竟生出一丝期待——
那个历史上以残暴著称的帝王,似乎正一步步走出史书的框架,变得越来越鲜活,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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