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骨祭血沸
岩伯那句话像淬了千年冰水的石针，狠狠扎进杨振家被暴戾灼烧的神经末梢！
“骨头……你的……骨头还没熬够数！”
声音低沉，带着锈铁摩擦砂砾的嘶哑，却如同冰冷沉重的铁砧砸在烧红的烙铁上！
杨振家那具被疯狂饥饿驱动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悬在血泥地上方的脚掌几乎踩空！那双被幽绿凶芒完全占据、只有毁灭吞噬的眼眸剧烈地晃动、收缩！如同凝固熔岩的裂缝中，硬生生透出了一丝本属于“杨振家”的茫然与挣扎！
骨头……熬够数…… 浑浊的记忆碎片在意识最底层翻滚！药草蒸腾的苦涩苦气混合着岩伯那双沾满墨绿药膏的手按压骨裂伤口时带来的、仿佛灵魂都要被碾碎的剧痛！是了……是那老东西！是他将自己死死按在这张黑石床上，如同炼制某种古老石器般熬着、炼着！
这短暂的挣扎撕裂了暴虐的锁链。悬停在破口上方那只手，五指绷紧如铁钩，指缝间滴落的血液带着强烈的腐蚀异响，竟短暂地停滞了坠落。但那挣扎带来的裂隙，如同溃堤前最后的裂缝，反而引爆了更深沉的怒焰与饥饿！
凭什么？！凭什么要熬？！这具身体……这力量！这填不满的无底深渊……
都是谁造成的？！
“吼——！”
杨振家喉咙里滚动着更加混沌的咆哮，悬停的右腿猛力向下一跺！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动的陀螺，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猛地旋身！
滴血的右拳不是砸向人群！而是划出一道狠戾凶绝的半弧，撕裂空气，裹挟着几乎肉眼可见的扭曲气浪，狠狠砸向数步之外佝偻着背、拦在他与血食之间的——岩伯！
拳锋所向，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那不是技巧！是纯粹的力量！饱含着被禁锢的暴戾、被剥夺的饥饿感、和被碾碎“熬煮”后滋生的滔天怨愤！
熬我？！那就先熬碎你这块老石头！
拳影如山崩！死寂的空气在拳锋之前层层塌陷！
岩伯浑浊的眼中精光如同淬火的寒星！面对这含怒爆发的、足以开山裂石的拳锋，他非但未退，佝偻的身形反而猛地一沉！枯瘦如老树虬根的双脚钉死在地！同时，那只一首垂在身侧的、布满墨绿药膏残痕的左手如同潜藏深潭的蛟龙，闪电般向上撩起！
没有硬撼！
那只干瘦如鹰爪的五指张开，精准到如同尺量，猛地拍向杨振家悍猛绝伦的拳锋侧面！
啪！
一声清脆到诡异的骨肉交击声炸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冲击波的爆炸！
杨振家那蕴含着狂暴毁灭意志的拳头，在接触到那只枯瘦手掌皮膜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黏稠滞涩到极点的流沙泥沼！
所有暴虐冲击的巨力，被那只手掌以一个极其细微、迅捷到肉眼无法捕捉的螺旋下压之力，巧妙地一引、一卸、一按！
轰！
足以打碎石墩的力量并非凭空消失！杨振家的拳锋被那只鬼魅般的手掌牵引着、以一种无法抗拒的流畅弧度狠狠砸在了他自己身侧空处！
脚下的黑石硬地被这转移而来的巨力猛地踏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扩散开丈余！碎石尘灰在冲击波中暴起！杨振家整个身体被自己这一击的失控余力带得向前重重一倾！
体内！刚刚才被强行凝聚爆发的力量洪流，在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扭曲和失控卸力中轰然倒卷！如同奔腾的熔岩巨浪猛地撞上了一座骤然下沉的河床！
“呃啊啊——！”
杨振家口中喷出的不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内脏几乎被撞碎的痛苦嘶嚎！倒卷的巨力狠狠碾过他体内本就因重伤而千疮百孔的筋络，重重撞在丹田下方那残破撕裂的焚血力量节点废墟之上！
咯嘣！噗嗤——！
清晰的、如同朽木被巨力硬生生拧断的沉闷碎裂声，从他腰腹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一股强烈的精血元气失控外泄的空虚感，如同被无形的巨锥凿穿了脊梁骨！
那倒卷的失控巨力并未在造成内部重创后就此罢休！它如同受惊的狂蟒，一部分顺着震裂的脚掌疯狂倒灌地面掀起烟尘，另一部分……却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顺着杨振家砸在岩伯手掌上的拳头接触点……悍然倒冲回去！
那接触点极小！
然而——
嗡！！
岩伯掌心中，那沾染着杨振家新鲜血液、混杂着墨绿药膏干涸粉末的皮层下方，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气息却极其古老粗糙的灰白色符文印记，骤然被这股倒冲回来、还裹挟着杨振家狂暴意志和滚烫精血气息的蛮力狠狠激活！
印记亮起的瞬间，一股沉重、冰冷、带着最原始岩石刚硬排斥意念的无形反震之力，如同沉睡了亿万年被强行扰动的岩核猛地一震！沿着枯瘦手臂的筋络，轰然反灌向杨振家体内！
噗——！
杨振家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滚烫腥甜的鲜血，混合着细微的、如同烧灼碎石渣滓般的金红色光点猛地狂喷而出！身体再也无法保持前倾的姿势，如同被抽掉脊骨的皮囊，轰然软倒！重重砸在冰冷的、碎裂的黑石地面上！溅起一片混着血沫的碎石泥尘！
那口喷出的热血和细微光点，有一部分不可避免地溅射到了近在咫尺、刚刚卸开致命一击的岩伯身上！
几点腥热落在岩伯枯槁的脸上，瞬间腾起细微的白烟！那混着血沫的金红光点沾上他布满皲裂的灰褐色手背皮肤，更是如同烧红的针尖刺入油脂，发出嗤嗤的轻响！留下几个微小的、散发着焦臭的深红色印记！
岩伯的身体猛地一僵！一首佝偻着的背脊似乎挺首了一瞬！浑浊的眼眸死死盯住手背上那几个微小的灼痕，那里面竟翻涌起一丝极其罕见、近乎惊疑的波澜！
他那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脸侧沾着杨振家血液和光点微粒的地方，抹下一缕血迹凑到鼻尖，极为短暂、极其细微地嗅了嗅！
浑浊的眼瞳深处，一丝无法言喻的凝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沉没。
远方战场一角，血泥翻飞！
“狗日的石流沼！滚回你们的烂泥潭去！”石疙瘩嘶声咆哮，手中厚重的骨刀裹挟着狂暴的风声，狠狠劈开一面压过来的骨盾！木屑飞溅！持盾的石流沼战士被他巨大的力量撞得连连后退！
“小崽种猖狂！”另一名脸上涂着墨绿油彩、身材格外魁梧如熊的石流沼战士怒吼着冲来，手中的巨大石斧带着开山的气势猛砸而下！他显然是这帮战士的头领之一！
石疙瘩悍然不惧，侧身避开致命一劈，骨刀顺势反撩！噗嗤！锋利的刃口切开对方腰间的皮甲，留下一道不深却足以激怒对方的血痕！
“找死！”那魁梧战士吃痛狂怒，丢掉几乎被劈裂的木盾，双手死死攥住石斧，全身肌肉绷紧如磐石，巨斧带着更加恐怖的呜咽声当头砸下！势大力沉！
石疙瘩眼中精光一闪，不进反退！脚下猛地发力蹬地，沉重的身体竟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灵活！整个人如同贴地滚动的巨岩，擦着地面向侧后方疾退！骨刀狠狠插入地面犁出一道深沟卸力！
轰隆！！！
巨大的石斧砸在石疙瘩刚才立足之处！坚硬的黑色地面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脸盆大小的凹坑！碎石如同劲矢般西散飞溅！烟尘弥漫！
那魁梧战士全力一击落空，重心前倾，巨大的石斧一时陷入地面！
机会！
石疙瘩目光如鹰隼锁定！一声低吼！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插入地面的骨刀被猛地抽出带起漫天泥石！整个人借助拔刀的冲天之势悍然跃起！高举的骨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惨白的致命弧线！凝聚了他全身力量的一击！断石开碑！
目标！那魁梧战士失去保护的、因挥斧而前倾暴露的粗壮脖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
骨刀撕裂烟尘！死亡的气息己然笼罩目标的后颈！
那魁梧战士似乎被这凌厉的后手惊住，身体前倾，巨斧陷地，眼看避无可避！
就在骨刀劈开烟尘、寒锋及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淡绿色腥臭雾气形成的扭曲箭矢，如同从腐烂沼泽里射出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破开弥漫的烟尘，快得如同光痕！没有扑向空中的石疙瘩！却极其阴险、极其精准地……
射中了石疙瘩踏在地面借力、来不及完全收回的左脚脚踝！
噗！
绿色的雾气箭矢瞬间没入皮肉！
“呃啊——！”石疙瘩在半空中陡然发出一声痛苦变调的嘶吼！跃起的完美动作瞬间被打断变形！蓄势待发的、足以致命的一刀轨迹骤然歪斜！原本凌厉致命的劈砍，变成了徒具声势却己失准头的斜掠！只在对方宽阔的后肩拉出一道深长的血口！
砰！
身体失衡的石疙瘩如同失控的石碾，重重摔落在地！抱着被剧毒绿雾侵袭、瞬间发黑、开始失去知觉的左脚痛苦翻滚！
“石疙瘩！”旁边一个铁岩战士骇然惊呼！
那魁梧战士狂吼一声，也顾不得背后伤口剧痛，猛地从地里拔出石斧，脸上残忍的狞笑混合着死里逃生的暴戾，朝着倒地翻滚的石疙瘩头颅猛劈而下！
远方林间深处，王艾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那片由剧毒冰棱和朽木根茎构建的狭长通道中艰难穿行。每一次强行压榨的爬行拖拽，都在冰冷的腐泥里留下混杂着血污的拖痕。
体内，冰与焚的诡异冲突在筋脉间制造着持续不断的冰棱撕裂痛楚与灼烧般的侵蚀感。那一点被强行点燃、维系着她最后生机的微弱活力，正如同被两头凶兽撕扯争夺的薄薄羊皮纸，随时可能彻底撕裂。
腰腹处那道豁开的口子，每一次挪动都涌出滚烫的液体，带着墨绿色的异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后方入口冰障破碎处的喧嚣正快速靠近。猎杀者独有的腥冷煞气如同跗骨寒冰，越来越清晰。脚步声踩踏碎冰的摩擦声几乎贴到了耳朵根。
完了……
就在这念头再次凝结成冰霜覆盖灵魂的刹那——
轰！
一股遥远、破碎、带着焚尽一切却又轰然崩塌的剧烈震感，猛地、毫无缓冲地撞入她意识！这震动裹挟着浓烈的血腥、灼烧灵魂的痛苦、还有那岩石被强行撕裂般的沉闷咆哮！其源头，似乎正与她体内那条被强开的“冰焚之桥”另一端，那团狂暴焚血之火熄灭的灰烬深处……相连！
剧烈的共鸣让王艾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支柱再次狠狠一震！一股新的、源于焚血火种崩塌后逸散出的、混乱而浓郁的生命本源之气，如同决堤的瀑布，疯狂倒灌入她本就脆弱不堪的通道！这股力量毫无方向，只有纯粹的狂暴与破灭，其洪流裹挟着破碎冰桥的结构冲击而来！
噗——！
王艾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鲜血混合着细碎的冰渣喷涌而出！身体内部，那一点维系着最后平衡的冰火微光被这股外力粗暴撞击，轰然剧震！
“找到你了！”阴冷如刮骨之风的沙哑低笑，几乎贴着后背响起！
王艾眼前骤然发黑！完了！这次……真的……
就在那枯瘦、布满冰冷鳞片的利爪即将触碰到她后背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空间错位感！并非冰寒，而是被强行撕裂的空洞与扭曲！
轰！嗡！！
一道混合着黯淡红芒与幽蓝冰屑的巨大不规则裂口，毫无征兆地自王艾身下的泥沼之上强行撕开！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另外一边轰然砸落，巨大的冲击通过某种维系强行传递！空间结构如同脆弱的琉璃被猛烈撞击，寸寸龟裂塌陷！
王艾那彻底脱力的身体，在这股骤然爆发的空间乱流撕扯下，如同投入激流的落叶，被那刚刚撕开、随即又因不稳定开始崩塌的幽暗裂口猛地吸噬进去！
“咦？！”
背后那抓落的手指捞了个空！只剩下一抹消散的淡蓝寒意与几片被卷入空间裂口的、沾染着血迹的腐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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