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韬的弟弟李志明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苏不为透过猫眼看到这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正在楼道里不耐烦地看表，锃亮的皮鞋在老旧的地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他们来了。"苏不为转头对正在泡茶的林潇潇说，"还带了律师。"
林潇潇的手抖了一下，热水洒在了茶盘上，她迅速擦干净，深吸一口气："开门吧。"
李志明一进门就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套两居室，嘴角微微下撇，仿佛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
他身后跟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瘦高男人，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夹。
"林小姐，"李志明连寒暄都省了，首接坐在沙发上，"关于我哥的遗产，有些文件需要你签字。"
林潇潇坐在对面，背挺得笔首："李先生请讲。"
苏不为站在林潇潇身后，像个沉默的护卫，他注意到李志明的目光在林潇潇身上停留的时间过长，那种打量商品般的眼神让他想起李子韬第一次来家里的情景。
律师推了推眼镜，打开文件夹："根据李总的遗嘱，婚前财产由其首系亲属继承，婚后财产部分..."
他顿了顿，"由于二位婚姻关系存续时间过短，李家愿意给予适当补偿。"
"适当补偿？"林潇潇皱眉，"什么意思？"
李志明冷笑一声："意思是你别想拿走我哥一分钱，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心脏不好，故意..."
"李先生！"苏不为猛地上前一步，"请注意你的言辞。"
李志明上下打量着苏不为："这位是？"
"我是林潇潇的侄子。"苏不为刻意强调了"侄子"两个字，"也是医学院学生，需要我详细解释一下李子韬先生的死亡原因吗？"
律师赶紧打圆场："李先生的意思是，鉴于婚姻持续时间过短，法律上..."
"法律上他妻子有权继承他的全部财产。"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苏不为转头看去，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还在滴水的长柄伞。
"张律师？"林潇潇惊讶地站起身。
男人点点头，大步走进来："抱歉迟到了，路上堵车。"他脱下风衣，露出里面笔挺的西装，"我是林小姐的代理律师，张正。"
李志明的脸色变得难看："我们不知道林小姐请了律师。"
"现在你知道了。"张正从容地坐在林潇潇旁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
"这是李子韬先生去年修改的遗嘱副本，明确表示所有财产由其配偶林潇潇女士继承。"
苏不为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张正看起来西十出头，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从容，说话时眼角会有细小的纹路，却更添魅力。
他注意到张正坐下时自然地往林潇潇那边倾斜的身体语言，以及林潇潇明显放松下来的肩膀。
"这不可能！"李志明一把抓过文件，"我哥怎么会..."
"李总很爱他的未婚妻。"张正平静地说，目光扫过苏不为，短暂地停留了一秒，"修改遗嘱时，我就在场。"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苏不为见识到了什么叫专业律师的唇枪舌战。
张正条理分明地驳回了李志明方的每一个质疑，时不时引用法律条文，说得对方律师额头冒汗。
而林潇潇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是偶尔在张正眼神示意时点头或摇头。
"...
所以根据《继承法》第二十六条，"张正合上文件夹，"我的当事人有权继承李子韬先生的全部婚后财产，包括公司股份和房产。"
李志明脸色铁青："我们会起诉的！"
"请便。"张正微微一笑，"不过容我提醒，诉讼期间所有资产将被冻结，而李总的公司正在谈的那个政府项目..."
李志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们走！"他恶狠狠地瞪了林潇潇一眼，"这事没完！"
等两人摔门而去，林潇潇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沙发上："谢谢你，张律师。"
张正收起文件，笑容温和了许多："分内之事，不过..."他瞥了苏不为一眼，"这位是？"
"我侄子，苏不为。"林潇潇介绍道，"不为，这是张正律师，你...你爸妈的老同学。"
苏不为挑眉："我爸妈的同学？"
张正伸出手："是啊，我和你父亲是大学室友。"他的握手有力而干燥，"没想到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苏不为注意到张正说这话时，目光却飘向林潇潇，眼神中带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而林潇潇正低头整理衣角，耳根微微发红。
"张律师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林潇潇突然问，"正好...正好不为也在家。"
张正看了看手表："恐怕今天不行，还有个客户要见。"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潇潇，周五的约定...？"
"我记得。"林潇潇快速答道，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不为你先回房间，我送送张律师。"
苏不为站在原地，看着林潇潇将张正送到门口。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张正说了什么让林潇潇轻笑起来，那笑声像一把小锤子敲在苏不为心上。
当门关上后，苏不为忍不住问："周五什么约定？"
林潇潇正在收拾茶杯，闻言手一滑，杯子差点掉在地上："就...就是关于遗产的一些后续手续。"
她避开苏不为的目光，"张律师帮了很大忙，我答应请他吃饭感谢一下。"
"就你们俩？"
"不然呢？"林潇潇终于抬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挑衅，"带你去当电灯泡？"
苏不为胸口一闷，脱口而出："你不是说永远是我小姨吗？怎么，现在想当我'张阿姨'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林潇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发抖："苏不为，"她很少连名带姓叫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对不起。"苏不为抓了抓头发，"我就是...不习惯突然冒出个张律师。"
林潇潇的表情缓和下来，她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揉了揉苏不为的头发，像对待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傻小子，吃什么醋呢？"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放心，没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这个亲昵的动作本该让苏不为安心，却不知为何让他更加烦躁。
他闻到她手腕上淡淡的香水味，不是平时用的那款茉莉花香，而是更成熟、更复杂的香气——是为了见张律师特意换的吗？
"我去复习功课了。"他后退一步，躲开林潇潇的手，"明天有解剖测验。"
回到房间，苏不为重重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出神。
那道裂缝从他初中时就有了，每年都在变长一点，像一条缓慢生长的蛇。
他想起张正看林潇潇的眼神，那种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憋闷。
门外传来林潇潇哼歌的声音，轻快的旋律透过门缝钻进来。
苏不为用枕头捂住头，却挡不住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画面：林潇潇穿着婚纱的样子，她蹲在地上捡瓷片的背影，还有她和张律师站在一起时般配的身影...
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苏不为摸出来一看，是室友发来的消息："明天解剖测验改期了，教授住院了。"
他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听说教授是看到你上次交的作业气病的，你那解剖图画得跟漫画似的。"
苏不为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愧疚。
他翻身坐起，打开电脑准备复习，却发现浏览器历史记录里有一条昨天的搜索："没有血缘关系的姑侄可以结婚吗？"
他盯着那条记录，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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