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尽头的天光突然被乌云遮了大半。
沐沐的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豁口，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怀里的古籍烫得惊人，封皮上的红光顺着布纹渗出来，在她衣襟上洇出细碎的光斑——那是《蚕书》的位置示意图，首指城西的旧书铺。
“砰！”身后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
沐沐猛地回头，看见三个黑衣人正翻墙追来，手里的弩箭闪着寒光。她咬着牙拐进另一条窄巷，墙根的青苔沾湿了裤脚，凉得像冰。
古籍出乎意料的“嗡”地震动起来。
一行字浮在 pages 边缘，快得像要被风刮走：需蚕丝引门，子时前归。
蚕丝？沐沐的目光扫过街角挂着的绸缎幌子。
苏州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沐沐瞬间想起织造局密道里那些堆成山的生丝，心一横，转身朝反方向冲去——与其被堵在死巷，不如回织造局搏一把。
密道入口藏在假山石后，是周婉上次教她的暗门。
沐沐扳动石缝里的机关，石门“吱呀”打开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蚕丝特有的清香涌了出来。
“抓住她！”巷口传来陈默的吼声。
沐沐钻进密道，反手推上石门。黑暗里，只有古籍的红光映着她的脸。她摸索着往前走，指尖触到冰凉的丝线——是堆在墙角的生丝，还带着蚕茧的余温。
古籍的光芒突然聚成一点，照在最上面那捆蚕丝上。
沐沐抓起一把蚕丝，指尖刚触到古籍的封皮，整本书就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响起“嗡嗡”的轰鸣，像是有无数台织机在同时转动。
再次睁眼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樟木味。
是父亲的书房。
夕阳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影。
书架第三层，那本蓝色封皮的《蚕书》正静静地躺着，书脊处有她当年用金箔补的小补丁——那是她第一次独立修复的古籍，父亲说补得像模像样，特意摆在了显眼处。
“爸……”沐沐的声音发哑，伸手去碰书脊。
指尖触到补丁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
十五岁补的针脚明明是细密的十字纹，此刻却变成了奇怪的螺旋状，像极了古籍地图上暗格的锁孔图案。
沐沐屏住呼吸，用指甲抠开金箔补丁——里面嵌着枚指甲盖大小的木牌，刻着半片桑叶纹路，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刀痕。
这不是她当年放进去的！
“咔嗒。”
楼下传来开门声。
沐沐瞬间绷紧了神经，抓起《蚕书》躲到书柜后面。脚步声踩着楼梯上来了，很轻，带着说不出的熟悉感。
书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是陈默！他竟然也跟来了？！
沐沐捂住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她看见陈默径首走向书架，手指在第三层扫过，最后停在《蚕书》原来的位置，眉头拧了起来。
“别躲了，沐小姐。”
陈默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我知道你在这里——守密人的血脉能感应古籍，这点小把戏瞒不过我。”
沐沐攥紧手里的木牌，想起古籍说的“守密人血脉可开”。这木牌一定就是钥匙的一半，那另一半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沐沐从书柜后走出来，《蚕书》被她死死抱在怀里。
陈默转过身，手里把玩着那三枚铁胆，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书上：
“把《考工记》交出来，或者告诉我暗格怎么开。你爸藏起来的那些手艺图谱，本该见光死。”
“它们是活的！”
沐沐提高声音，指甲掐进掌心。
“是能织出云锦的丝，是能烧出青花的土，是我爸用一辈子护着的东西——你凭什么毁掉它们？”
陈默笑了，铁胆撞出冰冷的脆响：
“凭它们没用了。你以为你爸真的是为了守护？他是怕这些东西曝光，砸了你们守密人世代的饭碗！”
“你胡说！”
“我胡说？”陈默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扔在桌上，“看看这是什么。”
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敦煌藏经洞门口，手里捧着半块和沐沐一模一样的木牌。
那男人的脸被划花了，只能看清他胸前的玉佩——和陈默铁胆上的云纹一模一样。
“这是……”沐沐的声音在发抖。
“这是二十年前，你爸和我师父的合影。”
陈默的眼神冷下来。
“我师父也是守密人，想把那些图谱公之于众，结果呢？被你爸困死在藏经洞里！”
古籍突然在怀里剧烈翻动，哗啦啦地停在某一页。
上面浮现出父亲的字迹，墨迹新鲜得像刚写的：
陈默师父私改《考工记》，欲以古法造兵器，不得己囚之。
沐沐猛地抬头：“你师父想把手艺改成杀人的东西！”
陈默的脸瞬间涨红，铁胆“啪”地砸在桌上：“那是救国！你懂什么！”
楼下出乎意料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陈默脸色一变，抓起桌上的铁胆就朝沐沐甩过来。
沐沐下意识地用《蚕书》去挡，只听“当”的一声，铁胆撞在书脊上，震得她手臂发麻。
“下次见面，就没这么客气了。”陈默看了眼窗外，纵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沐沐追到窗边，只看见灰色风衣消失在巷口。她低头看向《蚕书》，书脊被砸出个凹痕，里面的木牌在发烫，和掌心的温度慢慢重合。
“叮”的一声轻响。
两片木牌竟自己吸在了一起，拼成完整的桑叶形状。叶脉纹路里渗出淡金色的光，在桌上投出一行字：敦煌莫高窟第17窟，月圆之夜，血脉为引。
警笛声停在了楼下。沐沐抓起《蚕书》和木牌，从后门溜了出去。她知道不能等，陈默一定还会再来，而父亲的下落，或许就藏在那座风沙里的石窟里。
街角的电话亭突然响了。
沐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夹杂着熟悉的喘息：
“沐沐……别信他……藏经洞……有诈……”
是林野的声音！
“林野？你怎么样？周婉呢？”沐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没事……”电流声猛然变大，林野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他在找……另一半钥匙……小心……”
电话猝不及防的被挂断了。
沐沐握着听筒站在原地，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边。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牌，突然明白陈默为什么一定要抓她——
他没有另一半钥匙，而那另一半，很可能就在林野或者周婉手里。
古籍的封皮又开始发烫，这次浮现的不是字，而是一幅星图，标注着下一个月圆的时间——三天后。
“爸，等我。”
沐沐把木牌塞进衣领，紧紧贴着心口。那里有守密人的血脉在跳，和古籍的温度，和父亲留在《蚕书》里的针脚，一起在暮色里发烫。
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机场的名字。后视镜里，陈默的灰色风衣正出现在街角，像一片追着影子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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