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雾气，如无数细针般扎在沐沐脸上。她脚下碎石松动，整个人向陡坡下滑去，好在苏青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抓牢旁边的野茶树！”苏青的声音被风撕得支离破碎。
沐沐另一只手胡乱抓去，指尖抠进老茶树粗糙的树皮，黏腻的树脂带着股青涩的苦香。
她低头望去，脚下是翻滚的白雾，深不见底，仿佛随时会伸出手把人拖进去。
“他们的脚步声近了。”
苏青拽着她往上提，鬓角的碎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翻过这道山脊就是径山茶村，但雾里……”
话没说完，雾中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沐沐猛地抬头，看见几个黑影在雾里晃悠，手里的长刀偶尔反射出星子的冷光。
“是追踪的哨探！”
沐沐下意识将《茶经》往怀里按得更紧，铜茶炉在衣袋里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苏青吹了声短促的呼哨，山雾瞬间变得浓稠如浆糊。原来雾里有他提前埋的茶籽粉，遇潮气会发黏，能拖住追踪者片刻。
两人手脚并用地爬过山脊，落地时膝盖撞在刻着半个残缺“茶”字的青石板上。
苏青告诉沐沐，这是古茶路的界碑，而径山茶村的老茶园就在前方雾中的坡上。
沐沐眯起眼，看见雾里立着无数黑黢黢的茶树，枝干扭曲如鬼爪。奇怪的是，茶丛里有零星的绿光闪烁，像磷火又像眼睛。
苏青脸色青白，解释道这是篡改者布的“迷魂茶”，正常茶树夜间散发草木气，这些被动过手脚的会蒸腾出乱人心神的雾气。
话音刚落，沐沐怀里的铜茶炉剧烈震动，炉盖弹开条缝，清亮的茶香钻出来，撕开周围黏腻的白雾。
“跟着茶香走！”
苏青眼睛一亮，率先踏进那片清明里，“茶炉认得出原生的草木气！”
两人沿着茶丛间的小径前行，发现每棵树干上都缠着用晒干茶叶捻成的暗红色绳结，这是守藏人做的标记。
苏青在一棵特别粗壮的老茶树前停下，指着树干上三道刻痕说：“三道代表危险等级最高。周婉……应该就在这附近。”
沐沐的指尖刚触到刻痕，茶树剧烈摇晃，树叶哗哗作响。腰间的铜茶炉再次发烫，烫得她皮肤发麻。
“小心！”苏青将她往旁边一扑。两人滚在地上时，一个戴茶树枝面具、握锈迹斑斑柴刀的明朝布衣男人从茶树上俯冲下来。
“是被篡改者控制的茶农。”
苏青拽着她往茶树深处跑，“他们的神智被迷魂茶毁了，只会攻击外来者！”
更多黑影从雾里钻出来，柴刀劈砍空气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
沐沐怀里的《茶经》发烫，她急忙翻开，发现被茶炉活水浸过的页面上，朱砂红点正一个个熄灭，只剩下径山茶村位置的最后一个亮得像烧红的烙铁。
“周婉就在红点那里！”沐沐指着西北方向，那里雾气最浓，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茶庵轮廓。
铜茶炉腾空而起，炉口喷出的水汽凝成水幕，那些扑过来的茶农一碰到就惨叫着后退，面具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茶炉的活水能解迷魂茶！”
沐沐又惊又喜，被苏青按住，“别碰！它在自动护主，现在分心会出事！”
就在这时，茶庵方向传来沉闷的钟鸣，震得地面都在颤。随着钟声响起，青黑色的茶农停下动作，眼睛里流出墨绿色的汁液。
“是篡改者在召集他们。”
苏青声音发颤，“茶庵里一定有控制他们的东西。”
沐沐想起《茶经》里的“婉”字茶片，掏出一看，上面写着“火起时，茶经为引，活门自开”。
就在这时，茶庵方向燃起冲天火光，那些僵住的茶农疯了般朝茶庵冲去。
沐沐朝着茶庵冲去，穿过最后一道雾气时，看见周婉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抱着黑陶茶罐，被几个黑衣人围在中间。
“你终于来了。”
周婉声音很轻，“我等这炉活水，等了三十年。”
沐沐愣住，不明白周婉为何说等了三十年。
铜茶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炉身红光与茶庵火光交织，地面上投射出无数旋转的茶纹。
《茶经》自动翻开，朱砂红点连成通往周婉脚下的光带。
“把茶炉给我！”为首的黑衣人舍弃周婉，朝着沐沐扑来，脸上黑布被风吹掉，竟是父亲书房老照片上那个二十年前失踪的守藏队成员。
“是你！”沐沐失声惊呼。
铜茶炉飞出，撞向那人胸口，他的身体像被投入烈火的纸般燃烧，惨叫声里混着茶叶烧焦的糊味。
周围黑衣人被茶纹光带缠住，动弹不得。
周婉抱着黑陶茶罐走向沐沐，揭开盖子，里面是一捧泛着银光的粉末。
“这是被篡改的历史尘埃。”
周婉将茶罐递过来，“只有用你的血混着茶炉的活水，才能让它们显形。”
沐沐突然明白父亲让她来找周婉的原因，周婉不是被困的受害者，而是守在最后一道关口的守门人。
铜茶炉悬在两人中间，一滴活水缓缓滴落。周婉抓起沐沐的手，用小刀在她指尖划了道口子。
当血珠与活水交融的瞬间，黑陶茶罐里的粉末腾空而起，组成一行扭曲的字：
“守藏人，皆篡改者。”
这行字与《徐霞客游记》里“穿越来者止步”用的是同一种笔迹。
周婉抓住沐沐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铜茶炉上：“快！活门要关了！带这些尘埃回去，告诉你父亲……”
话没说完，她的身体像融化的雪般变得透明。
地面上的光带开始收缩，黑衣人绝望的嘶吼声越来越远。
沐沐抱着黑陶茶罐，看着周婉消失的地方，想起她的话，难道周婉一首被困在时间的缝隙里？
铜茶炉猛地将她往上升起，沐沐低头，看见那些黑衣人化作点点绿光被吸入茶炉。
而茶庵的火光中，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挥手，那身形，像极了父亲。
“爹！”沐沐伸手想去抓，脚下的光带瞬间收紧，将她卷入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
失去意识前，她听见铜茶炉里传来周婉最后的声音，轻得像句叹息：“小心你最相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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