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十字医院的消毒水味里混着淡淡的霉味。
周晓兰坐在病床边，盯着陈卫东背上厚厚的绷带——纱布下是十七针的伤口，像条蜈蚣趴在他瘦削的脊梁上。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把阳光剪成碎片投在他苍白的脸上。
"看够没？"陈卫东突然开口，声音闷在枕头里，"从进来就盯着。"
"谁看你了！"周晓兰手忙脚乱地抓起苹果，刀尖差点戳到自己手指，"我、我是在想这苏联进口的床垫......"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舌头。
陈卫东突然转过头，碎发垂在眼前："哦？那你说说，这床垫什么材质？"
"我哪知道！"周晓兰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反正......反正没江洲的稻草垫舒服！"
"是吗？"陈卫东慢悠悠撑起身子，疼得"嘶"了一声还不忘逗她，"那昨晚谁趴在这床垫上睡着了？口水都......"
陈卫东话音未落，脑海中却浮现出今晨的画面。
天刚蒙蒙亮时他疼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周晓兰趴在床沿睡着的样子。她的辫子散了大半，发丝间还沾着昨夜抢险时留下的泥点，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最让他心头一颤的是，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想必是夜里守着他时太累，啃着啃着就睡着了。
"怎么不说了？"周晓兰狐疑地抬头，却见陈卫东的目光突然变得柔软。他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眼下那片乌青："你右脸上...压出蓖麻籽的印子了。"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就是病号饭里那种蓖麻籽..."
周晓兰一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脸颊。可不是么，昨夜实在太困，趴在病床边沿睡着时，正巧压到了撒在床单上的几粒蓖麻籽。她眼眶突然发热，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家伙，自己伤成这样，醒来的第一眼却在数她脸上压了几粒蓖麻籽。
"陈卫东！"周晓兰举着苹果核就要砸他，却见他突然皱眉捂住伤口，顿时慌了神，"扯到伤口了？我看看！"
她俯身时，陈卫东突然抓住她手腕："骗你的。"碎眼镜片后的眼睛笑得弯起来，"不过你刚才确实流口水了，就枕着我病历本......"
周晓兰气得把苹果核塞进他嘴里："毒死你算了！"
"咳咳......"陈卫东被酸得五官皱成一团，却还含糊不清地嘟囔，"谋杀亲夫啊......"
"你！"周晓兰涨红了脸正要反驳，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林静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手里晃着个空针管："要不我先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她挑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省得某些人伤口崩线。"
周晓兰像被烫到似的跳开，却听陈卫东在身后轻笑："多大事啊......"
林静拄着拐杖进来，手里拿着份泛黄的文件："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个？"
文件袋上的"绝密"红章己经褪色。
"好消息，"林静抽出张照片，"你娘当年藏了份数据备份。"照片上是年轻的周雅琴站在实验室，背后黑板写满公式，角落里隐约可见"硫铁矿渣解毒方案"。
周晓兰的指尖刚碰到照片，林静又抽出一页纸："坏消息——"
血检报告上赫然写着：
陈卫东 1977年样本
硫氰酸盐浓度：12.8mg/L（正常值＜0.5）
"你也有中毒症状。"林静敲了敲报告，"持续低烧不是感冒，是重金属沉积。"
陈卫东沉默地接过报告，却在翻页时僵住了——最后一页贴着张便签：
静姐：若卫东出现症状，立即注射二巯丙磺钠
配方在晓兰胎记位置 周雅琴 1975.9.16
"胎记？"周晓兰下意识摸向自己后腰。
更衣室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
周晓兰背对林静解开衣扣，露出腰窝处淡青的印记——那根本不是胎记，而是微凸的皮下注射痕迹。
"难怪......"林静的镊子尖轻轻划过皮肤，"你娘当年是药剂师。"
酒精棉擦过的瞬间，印记居然开始褪色，露出皮下藏着的微型胶卷。林静的手突然发抖："这是......"
胶卷上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解毒剂合成步骤 代号"蒲公英"
窗外突然传来急刹声。周晓兰系扣子的手一顿，是苏芸在按喇叭，三长两短，危险信号。
"军管会的人来了！"
苏芸的白大褂沾满机油，显然刚从实验室逃出来。她塞给周晓兰一张车票："今晚的火车，去找有硫铁矿解毒的天然泉水。"
陈卫东撑着病床坐起来："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苏芸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同样的淡青印记，"我也是'蒲公英'计划的试验品。"
走廊响起军靴声。林静迅速把胶卷藏进拐杖："从锅炉房走，张建国在后门等。"
周晓兰扶起陈卫东时，发现他正盯着苏芸的印记发呆。她狠狠掐了下他胳膊："看什么呢！"
"疼疼疼......"陈卫东龇牙咧嘴，"我就是突然想到，你腰上那个......"
"闭嘴！"周晓兰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锅炉房的蒸汽像团白雾。
张建国蹲在煤堆旁，手里拎着两套铁路制服："快换上！"他指了指陈卫东，"尤其你这个病号，把绷带藏好了。"
周晓兰帮陈卫东扣领口时，突然发现他脖子上也有个极淡的印记——藏在衣领阴影里，像枚小小的月牙。
"你也有？！"她失声叫道。
陈卫东摸向脖子："这是小时候种痘......"话到一半突然顿住。种痘疤是圆形的，而这个印记是柳叶状——和他娘实验室的试管标签一个形状。
张建国突然竖起手指："嘘……"
通风管里传来俄语对话声，伴随着金属器械的碰撞。一个粗犷的声音说："......一定要找到那个腰上有标记的姑娘。"
周晓兰和陈卫东对视一眼，同时摸向自己藏印记的位置。
(http://www.220book.com/book/RM4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