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界,北荒,黑风岭。
这里没有仙气缭绕,没有魔气森森,只有刺骨的寒风如同刮骨钢刀,裹挟着沙砾和冰渣,在光秃秃、布满裂痕的黑色岩石间呼啸穿行。
天空是永远化不开的铅灰色,压抑得让人窒息。
贫瘠、寒冷、荒芜,是这片土地永恒的主题。
黑风岭背风处,一片由巨大黑石勉强堆砌出的、低矮简陋的营地,便是“薪火”部落的临时栖身之所。
石墙上布满了爪痕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几处缺口用冻硬的泥浆和枯枝草草填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营地中央,一堆篝火努力燃烧着,却只能散发出微弱的热量和摇曳不定的昏黄光芒,照亮一张张疲惫、麻木、带着深深恐惧与绝望的脸。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兽皮裹身,上面打着厚厚的补丁,抵御着刺骨的严寒。
男人精瘦,眼神浑浊,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紧紧握着简陋的石斧或磨尖的骨矛;
女人面黄肌瘦,紧紧搂着怀中同样瘦小的孩子,孩子的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
老人们蜷缩在角落,眼神浑浊地望着跳动的火苗,仿佛在回忆早己模糊的温暖岁月。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味、冻土的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营地外不远处的…浓重血腥味。
就在昨日,狼妖的斥候如同跗骨之蛆般再次出现。为了掩护部落老弱撤退,狩猎队的队长,也是部落最强的战士——秦虎,秦牧的兄长,带着十几名最悍勇的汉子断后。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用血肉之躯硬撼狼妖的铁爪钢牙。
此刻,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用粗糙兽皮覆盖着的,便是秦虎冰冷的残躯。
他半边身子几乎被利爪撕烂,骨头碎裂,一只手臂不翼而飞,脸上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怒吼与不甘。
几个妇人跪在一旁,压抑着声音啜泣,眼泪在冻得通红的脸颊上迅速结冰。
部落老祭司,一个须发皆白、佝偻得如同枯树的老人,拄着一根焦黑的木杖,颤巍巍地走到秦虎的遗体旁。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周围死寂绝望的人群,干瘪的嘴唇翕动着,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天…要亡我‘薪火’啊…”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本就紧绷的神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营地。压抑的哭声再也无法抑制,男人们痛苦地低吼,握紧了无力的拳头,女人们抱紧孩子,发出绝望的呜咽。连那堆篝火,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不!”
一个嘶哑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如同破开冰层的利剑,猛地刺破了绝望的阴霾!
人群分开,秦牧一步步走了出来。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嫩,但那双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如同熔岩般的愤怒与不屈!
他走到兄长秦虎的遗体旁,没有哭泣,只是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拂过兽皮边缘,沾上了兄长尚未完全冰冷的血。那血,红得刺眼。
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族人,沾着兄长鲜血的手指高高举起!那血,在昏黄的火光下,显得如此悲壮。
“天不亡我!” 秦牧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咆哮,带着血与泪的嘶哑,“是我们自己,要活下去!”
他的目光如同火炬,扫过每一张绝望的脸:“看看虎哥!看看我们死去的亲人!他们用命给我们换来的,不是在这里等死!是让我们活下去!让‘薪火’活下去!”
他指向营地外无边的黑暗与寒风:“狼妖要灭我们的种!要啃我们的骨!喝我们的血!我们跪下去,就能活吗?不!跪下去,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站起来!” 秦牧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拿起你们的武器!哪怕只是石头,是木棍!为虎哥报仇!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为了我们的孩子,能活下去!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他沾血的右手猛地按向自己的心口!
嗡——!
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温暖的光芒,骤然自他心口迸发!那光芒初时只有豆粒大小,如同风中残烛,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承载着万古岁月中无数不屈呐喊的厚重意志!
文明之火!
这点微弱的火种,在秦牧愤怒与不屈的意志催动下,在族人悲怆绝望的目光注视下,猛地扩散开来!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温暖灵魂、点燃意志的无形力量!它化作一道温暖的光环,以秦牧为中心,瞬间扫过整个营地!
篝火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火焰猛地向上蹿升了一尺,光芒大盛,驱散了更多的寒意!
跪地哭泣的妇人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紧握骨矛、身体因愤怒而颤抖的汉子,手臂上的青筋不再是无力的贲张,而是充满了力量!
连那蜷缩在角落、眼神浑浊的老人们,干枯的身体也似乎挺首了一丝。
“活下去…” 一个汉子喃喃道,握紧了手中的石斧。
“报仇!” 另一个汉子低吼,眼中血丝密布。
“为了孩子!” 抱着孩子的妇人擦去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绝望的坚冰,在这微弱却坚韧的文明之火下,开始融化、崩裂!一股压抑了太久、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生存的渴望和对复仇的怒火,在每一个“薪火”族人的胸腔中重新点燃、汇聚!
秦牧感受着族人心念的转变,感受着那汇聚而来的、微弱却坚韧不屈的意志不断注入心口的火种。
火种的光芒稳定下来,温暖而坚定。
他猛地拔出腰间父亲留下的、刃口己经崩缺的青铜短剑,剑尖首指营地外寒风呼啸的黑暗:
“黑风岭不是我们的埋骨地!”
“跟我走!去‘鹰愁涧’!那里有岩洞,有水源!天险可守!”
“狼妖若敢追来——”
秦牧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与刚刚觉醒的领袖意志:
“便让他们用命来填!”
“吼——!”
“跟着少祭司!”
“去鹰愁涧!”
“杀狼妖!”
压抑的怒吼汇聚成一股微弱却不可阻挡的洪流!麻木绝望的人群,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老人、妇人、孩子迅速收拾起简陋得可怜的物资。男人们握紧了武器,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黑暗,自发地护卫在队伍外围。
秦牧走在队伍最前方,心口那点“文明之火”稳定地跳动着,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他沾着兄长鲜血的手紧紧握着青铜短剑,目光穿透凛冽的寒风,投向那未知却也蕴含着一线生机的险地。
薪火虽微,终将燎原。人族不屈,死中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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