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弥漫的浓烈鱼腥恶臭,如同无数条腐烂的死鱼被捣碎后曝晒在烈日下散发出的气味,粘稠、霸道,死死糊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这气味压过了砖石粉尘、压过了污泥腐水,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刀疤壮汉和精瘦男人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杀意。
花花蜷缩在一堆朽烂木料和破箩筐形成的逼仄阴影里,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僵硬,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震得紧贴着的朽木发出沉闷的回响。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浓烈的恶臭和喉头的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小心翼翼,生怕带起一丝多余的气流。
透过木料缝隙,她死死盯着巷口那两个如同泥塑的身影。
刀疤壮汉庞大的身躯如同铁塔,堵在巷口唯一的光线入口。他赤着脚,沾满黑泥的脚掌下意识地在冰冷的泥浆里碾磨着,发出细微的“噗叽”声。那张布满泥点和刀疤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巷外长街的方向,似乎在竭力捕捉着什么。那湿布拖地般的粘腻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带着不甘的怒火。
精瘦男人站在刀疤壮汉侧后方半步,身形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瘦削。他脸上同样沾着飞溅的泥点,那双毒蛇般的细长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巷口狼藉的碎砖、污泥和被踏得稀烂的箩筐碎片上反复扫视。他鞋底的铁片在泥水中轻微地蹭了一下,发出极其短促的“嘶啦”声,身体的重心不易察觉地微微转向了巷外,那是随时准备撤离的姿态。他手中的幽蓝匕首依旧反握着,但刃尖下垂,那股不死不休的锁定感似乎被巷外残留的混乱和这浓烈的恶臭暂时阻隔了。
巷外长街的混乱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惊恐的哭喊、奔逃的脚步声、摊主绝望的哀嚎都渐渐远去。只剩下零星的啜泣和远处野狗被惊扰的几声吠叫。那带着醉意、狂暴不可一世的咆哮和马蹄声,也彻底消失在长街的另一头。
死寂重新笼罩。但这死寂不再是之前的窒息,而是充满了紧绷的张力。恶臭是唯一的背景音。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就在花花感觉自己的心脏即将从喉咙里跳出来,以为那两个凶煞即将再次扑向巷子深处搜索的瞬间——
“嗒嗒嗒嗒——!”
沉重而迅疾的马蹄声!毫无征兆地!骤然从巷口长街的方向再次炸响!
这一次,声音不再狂暴混乱,却带着一种精准的、不容置疑的回返之势!如同黑色的闪电折回!
刀疤壮汉和精瘦男人同时猛地抬头!脸上瞬间掠过惊愕!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然而,马蹄声的速度快得超出了他们的反应!
一道玄黑色的高大身影,如同裹挟着腥风的鬼魅,猛地再次冲入了狭窄的巷口!正是那匹神骏异常、西蹄雪白的玄色战马!马背上,宁王的身形“摇摇欲坠”,比刚才更加“狼狈”!
他发髻散乱,几缕黑发粘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玄色锦袍的襟口被扯开些许,露出里面深色的衬里。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似乎更重了,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半眯着,仿佛醉得连眼皮都难以抬起。他一手死死抓着缰绳,身体在马背上夸张地左右摇晃,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嘟囔:
“呃……本王的……玉佩呢?刚……刚才还在……”
马蹄在狭窄的巷口不安地踏动着,溅起一片泥浆。宁王醉眼朦胧地西下乱瞟,目光似乎毫无焦点,扫过刀疤壮汉和精瘦男人时,也如同扫过路边的石头,没有丝毫停留。他猛地一夹马腹,玄色战马烦躁地喷了个响鼻,前蹄抬起,似乎要朝巷子深处闯来!
刀疤壮汉和精瘦男人瞳孔骤缩!下意识地猛地向巷子两侧的墙壁贴靠,试图避开这匹失控的疯马!精瘦男人甚至将反握的匕首瞬间藏入袖中!
就在战马前蹄即将落下、即将踩踏巷口那堆破烂的瞬间——
宁王似乎被马匹的躁动颠簸得更加厉害,身体猛地向右侧一歪!抓着缰绳的手也随之一荡!
“哎哟!”
他口中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紧接着,借着身体歪斜的惯性,他那只悬在马镫外侧、穿着精美鹿皮靴、靴筒边缘绣着繁复银线的右脚,如同醉汉毫无章法的乱踢,带着一股猛烈的腥风,狠狠地、不偏不倚地踹在了巷口右侧那堆高高垒起的破箩筐上!
“哐啷——轰!!!”
腐朽的竹篾如同遭遇了攻城巨锤,瞬间爆裂!无数沾满鱼鳞、血污和发黑稻草的箩筐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炸弹,裹挟着浓烈到极致的恶臭,猛地向上、向西周激射开来!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污浊“墨雨”!
“噗——!”
“咳咳!呕——!”
刀疤壮汉和精瘦男人首当其冲!被这劈头盖脸、腥臭无比的污物碎片糊了一身衣脸!浓烈的恶臭瞬间灌入鼻腔,刺激得两人下意识地弯腰干呕,眼睛也被糊住,根本无法视物!
就在这片混乱的墨雨遮蔽视线、腥臭气味达到顶峰的瞬间!
宁王那“踉跄”的身影猛地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动作看似狼狈笨拙,落地时却异常轻盈稳定,只是脚步故意显得虚浮踉跄。他“醉醺醺”地、跌跌撞撞地朝着巷子深处、花花藏身的那堆朽木破筐的方向冲了几步!仿佛被那恶臭熏得晕头转向,想要找个地方呕吐。
他的鹿皮靴踩在满地狼藉的鱼鳞、血块和烂稻草上,发出“噗叽、噗叽”的粘腻声响。他一边“干呕”着,一边胡乱挥舞着手臂,似乎在驱赶眼前飞舞的苍蝇和恶臭。
突然!
他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那只沾满了污秽的、绣着银线的右脚,仿佛“无意”中绊到了什么!
“哐当!”
脚踝带着巧劲,精准地、看似轻飘飘地勾踢在最角落里、那个相对完整、但筐口糊满了暗红血迹和污物的箩筐边缘!
腐朽的箩筐应声而翻!如同一个被掀开的丑陋甲壳,朝着侧后方猛地滚去!
“哗啦!”
筐里堆积的、沾满凝固鱼血和腥臭粘液的稻草、几片腐烂发黑的鱼头鱼鳃、以及……一个蜷缩在底部、浑身沾满污物、瘦小单薄的身影!
瞬间暴露在惨淡的光线下!
花花只觉得遮蔽的黑暗猛地被掀开!刺眼的光线和浓烈的恶臭同时冲击着她的感官!她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沾满污血和鱼鳞碎屑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眼睛因为突然的光线刺激而眯起,瞳孔剧烈收缩!
宁王“踉跄”的身体正好停在翻倒的箩筐旁。他微微弯着腰,一手还捂着自己的胃部作干呕状。那双半眯着的、醉意朦胧的深邃眼眸,此刻却无比精准地垂下,落在了花花那张惊恐、肮脏、却异常年轻的脸上。
巷口,刀疤壮汉和精瘦男人刚刚抹开糊在眼睛上的污物,正惊怒交加地望过来。
宁王的目光在花花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处,所有的醉意、狂躁、戏谑都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探究的……清醒。
随即,那层薄薄的醉意再次覆盖上来。他脸上夸张地露出一个极其嫌恶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秽物,捂着口鼻,拖着长长的、带着浓重酒气的腔调,指着花花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咦?这……这怎么还藏了只……腌臜的小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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