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彻底陷入了死寂。最后半截蜡烛也己燃尽,只余下呛人的焦油味和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寒风从破损的窗棂和墙洞中呜呜灌入,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兰小小的、冰冷的身体,被尘轻轻放在铺着干草的破旧供桌上。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地、无声地消散。无数翠绿色的、如同最纯净生命精华凝结而成的星尘般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从她残破的身体里轻盈地飘散出来。它们仿佛受到了无形之手的温柔牵引,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汇聚、旋转,如同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绿色星璇。最终,这些光点凝结成一片小巧玲珑、形状如同完美心形、触手温润细腻、散发着柔和温暖光晕的翠绿色鳞片。它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如同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
与此同时,一股截然相反、漆黑如墨、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纯粹死寂与毁灭气息,如同深沉的黑雾,从兰身体的其他部分悄然逸散、坍缩。这气息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光线、吞噬生机。最终,这深沉的黑雾凝聚成一片小小的、三角形状、如同被地狱最深处的烈焰反复灼烧淬炼过的黑色玄岩鳞片。它沉重、粗糙,入手冰冷刺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尘沉默着,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属于妹妹最后的冰冷与温暖。他一言不发,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到破庙后面那堵早己倒塌、只剩下半截断壁的残骸之下。伸出那双布满了厚茧、裂口、此刻又沾满了泥土和血污的手,开始机械地、麻木地挖掘身下冰冷坚硬的土地。没有工具,只有十指。指甲在坚硬的冻土和碎石中翻裂、折断,指尖渗出鲜血,混合着泥土,他也浑然不觉,仿佛那双手不是自己的。他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土坑,坑底是冰冷的泥土。然后,他极其小心地、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将那片温润的、仿佛还残留着妹妹最后体温的翠绿心形鳞片,轻轻地、轻轻地放在坑底的最中央。接着,他捧起那片冰冷、沉重、散发着不祥死寂的黑色玄岩鳞片,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他咬着牙,将它深深地、深深地埋在了那片翠绿鳞片之下。仿佛要用这象征着终极死寂的黑暗,永远地镇压住那最后一点、属于生的温暖与希望。
他踉跄着,走到那张早己腐朽不堪、缺腿少角的破旧供桌前,用力掰下一条还算完整的桌腿。然后,回到那小小的坟包前,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条粗糙的木桩深深地插进冻土里。木桩光秃秃的,没有刻上任何名字,也没有任何悼词,就那么孤零零地、倔强地对着凛冽的寒风,像一座无言的墓碑。
残阳如血,挣扎着从厚重的铅云缝隙中挤出最后几缕惨淡的光,将少年那头刺眼妖异的白金色长发,和那座小小的、孤零零的、只插着一根光秃木桩的新坟,在冰冷荒芜的大地上拖曳出两道长长的、扭曲的、仿佛永远也无法相交的孤寂影子。脚下深处的大地,隐隐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洪荒巨兽在无尽沉眠中痛苦翻身的悸动,“隆隆”的声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震落了断壁残垣上几缕簌簌掉落的浮尘。
尘缓缓抬起那只沾满了泥土、血痂和泪痕的手,动作僵硬、麻木地,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变得完全陌生的、冰冷光滑如同上好绸缎的白金色长发。指尖划过发丝,带着一种怪异的触感。他下意识地想将它们挽起,束成记忆中那个一丝不苟的、代表着灵相国太子身份的高髻。手指在陌生的发丝间笨拙地穿梭、缠绕,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些冰冷滑腻的白金色发丝,都再也无法被挽回那个熟悉的、象征着过去荣光的形状。最终,那只手无力地、颓然地垂落在身侧,指尖微微颤抖。
手腕上,那圈被草环经年累月、日复一日摩擦出来的浅褐色晒痕,此刻在惨淡如血的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眼、格外锥心。
灾星降世…无脉废体…国破家亡…父母双逝…他守不住父王传下的锦绣山河,护不住母后温柔的生命…最终,连这相依为命、血脉相连、在这冰冷世间唯一给予他温暖的胞妹,也在他眼前…被那柄冰冷的、无情的鬼头铡刀…
新堆的坟土带着深冬刺骨的寒意和湿气,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腥气。一片小小的、边缘锋利的翠绿色鳞片碎屑,不知何时沾在了尘染着血污与泥泞的指尖。那冰凉刺骨的触感,顺着指尖的神经,如同毒蛇般一路蔓延,首抵心脏深处。恍惚间,指尖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化作了妹妹兰最后一滴砸落尘埃、瞬间冻结的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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