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禅院之内，檀香袅袅，一室沉静。
玄慈端坐于蒲团之上，面色无波，只那捻动佛珠的速度，比平日快了三分。
他听完了玄苦的禀报，并未立时言语。玄苦垂手立于一旁，心中忐忑，不知方丈师兄究竟是何打算。
良久，玄慈抬起眼，望向玄苦，忽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玄苦师弟，你认为，猛虎当关在笼中，还是放归于深山，哪个更稳妥？”
玄苦一怔，未料到方丈会问及此事，他思索片刻，老实答道：“启禀方丈师兄，猛虎凶恶，自然是关在笼中，方能保万无一失。”
“此言差矣。”玄慈缓缓摇头，声音平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笼有被毁之日，虎有出笼之时。一旦脱困，便是滔天祸患，防不胜防。若将其放归山林，知其习性，识其踪迹，划定其疆域，反倒更易掌控。”
玄苦眉间锁起一个“川”字，仍是不解：“师兄之意是……”
玄慈的目光穿过窗格，望向藏经阁的方向，语气深沉：“乔峰，便是这头猛虎。杂役院，是关不住他的小笼，他迟早会冲出来，届时，你我都难以预料其行。
而这藏经阁，便是老衲为他选的‘深山’。”
玄苦心头剧震，他只看到乔峰的“悔过”，方丈师兄却己看到了数十年后的风云变幻。
玄慈站起身，理了理僧袍：“此事，老衲还需请示一人。你且在此等候。”
言罢，他竟未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走出了方丈禅院。
他去的方向，正是藏经阁。
这是数十年来，玄慈第一次以方丈之尊，去正式拜见那位每日扫地的师叔。
藏经阁前，那老僧依旧在扫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手中的扫帚。
玄慈在他身后三尺处站定，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立着。
老僧扫完最后一阶，这才缓缓转身，面对着这位名义上统领全寺的方丈，神色间无惊无喜，只如看待一名寻常僧人。
“阿弥陀佛。”玄慈双手合十，对着这形容枯槁的老僧，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师叔，玄慈有惑，特来请教。”
扫地僧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开口。
玄慈也不绕圈子，首言问道：“寺中有一小僧，法名乔峰。其人慧根非凡，心性却也桀骜难驯，于佛法有惊世骇俗之见。玄慈愚钝，不知此子将来，于我少林是福是祸。恳请师叔示下。”
扫地僧那浑浊的双眼，第一次有了一丝焦距。
他看了玄慈一眼，那眼神古井无波，却又似能洞穿人心，看透玄慈那方丈袈裟之下，深藏的罪孽。
半晌，他才缓缓吐出八个字：“非佛非魔，亦佛亦魔。”
一言既出，天地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玄慈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震。他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只觉其中蕴含无穷禅机，如惊雷贯耳。
是佛是魔，全在此子一念之间，更在引路人的手段之间。这评价，比任何“佛门栋梁”或“心腹大患”的定论，都要来得更为深刻，也更为凶险！
他懂了。
“多谢师叔点拨。”玄慈再度深深一揖，心中己然有了决断。他转身离去，步履沉稳，再无半分迟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别叫我乔帮主，请叫我萧天帝回到禅房，玄苦见方丈归来，连忙迎上：“师兄？”
“老衲，允了乔峰的请求。”玄慈坐回原位，恢复了那威严方丈的模样。
玄苦面露喜色：“如此甚好，那孩子……”
“但是，”玄慈话锋一转，“有三个条件。”
“师兄请讲。”
“其一，乔峰可长留藏经阁，但其身份，非是学僧，亦非杂役，而是‘记名抄经童’。寺中所有入门武功，他皆可修习，但仅限于入门功夫。”
“其二，藏经阁内，他只许在一楼活动。一楼之内，所有佛经、杂学典籍、入门武功图解，皆可阅览。但藏经阁二楼及以上，一步也不得踏入。”
“其三，他每日除了抄写经文，还需负责整个藏经阁一楼的洒扫清洁之务。”
玄苦听完，大惊失色：“师兄！这……这三个条件，未免太过苛刻！
‘记名抄经童’，名不正言不顺。只许在一楼活动，不得踏足二楼，这与画地为牢何异？还要负责洒扫，这……这近乎终身监禁，怕是要断了这孩子的前程啊！”
玄慈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师弟，你错了。这非是监禁，而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亦是对我少林最好的保护。此乃老衲亲自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我倒要看看，他这只羽翼未丰的小鸟，如何能飞得出去。”
乔峰很快便从玄苦口中得知了方丈的决定。
当他听到那三个条件时，心中早己是狂喜如潮！
只要能留在藏经阁，还怕找不到机会吗？
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只有没用力挥的锄头。
记名抄经童？
好！这身份模糊，正方便他行事！
只许学入门武功？这个虽说有点蛋疼，但明着不能学，就悄悄的来，
而那洒扫之职，更是能名正言顺地终日与那位扫地神僧待在一起！
扫地神僧连萧远山和慕容博两个外人在寺中偷经都不管，自己学两招上乘功法怎么？
玄慈自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却不知，他给的这个镀金牢笼，正是乔峰梦寐以求的洞天福地！
然而，乔峰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喜色。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玄苦的方向连连叩首，声音激动得发颤：“弟子……弟子谢方丈厚恩！谢师父成全！弟子何德何能，敢受此等……此等天大的恩典！弟子定当终日洒扫，日夜抄经，以报方丈与师父的再造之恩！”
他演得情真意切，感激涕零，看得玄苦又是心酸又是欣慰，连忙将他扶起。
第二日，乔峰便正式以“记名抄经童”的身份，搬入了藏经阁。他拿着扫帚，学着那老僧的模样，开始清扫阁内尘埃。
他正扫得起劲，阁门外忽然走进三人。为首的，正是那日与他辩经的菩提院学僧慧明。
慧明身后，还跟着两名身材壮硕的罗汉堂弟子，神情倨傲，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罗汉堂的好手。
慧明走到乔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满是鄙夷，冷冷地开口道：“奉罗汉堂首座之命，前来抽查。乔峰，你听好了，日后我们师兄弟会时常过来看望你。若你敢违背方丈禁令，偷学少林七十二绝技，被我们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休怪我等按寺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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