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河岸，血腥味和着水汽，浓得化不开。
火光摇曳，照出了一地的狼藉。
到处都是断裂的兵器，沉没的船骸，还有一具具漂浮在水面或倒在泥地里的尸体。
丐帮的弟兄们正在打扫战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复仇的快意。
另一边，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流寇”，跪在地上，为首一人，正是童贯的心腹大将，李虎。
他浑身浴血，铠甲上尽是刀痕，却依旧跪得笔首，眼神凶狠如狼，死死盯着周围的丐帮帮众，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
老潘走到乔峰身边，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
“舵主，都审过了，嘴硬得很，一个字都不肯说。”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叫李虎，军中悍将，童贯的死忠，宁死不屈。”
乔峰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名将领身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硬汉？”
“我喜欢硬汉。”
他理了理衣袖，施施然地走了过去，身后有帮众搬来一张椅子，就放在了李虎的面前。
乔峰坐下，二郎腿，甚至还有心情从怀里摸出一包瓜子，自顾自地嗑了起来。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虎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乔歪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要杀就杀！何必羞辱！”
乔峰把瓜子壳随手一吐，笑了。
“将军忠勇，乔某佩服都来不及，怎么会是羞辱呢？”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李虎和他身后的俘虏们都愣了一下。
这算哪一出？
乔峰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李虎的眼睛，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我就是好奇，想跟你聊聊。”
“我跟你这种江湖草莽，没什么好聊的！”李虎啐了一口血沫。
“别啊。”
乔峰摆摆手，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你以为你现在咬紧牙关，当个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童太尉就会感激你，把你供在长生牌位上，逢年过节三炷香？”
李虎的瞳孔猛地一缩。
乔峰脸上的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只是，你以为你就算完成了任务，童太尉就能让你活吗？”
不等李虎反应，乔峰对老潘使了个眼色。
老潘立刻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展开在了李虎的面前。
那信纸的材质，上面的印鉴，甚至那字迹，都与童贯的亲笔手书一般无二。
李虎的目光扫过信纸，整个人如遭雷击。
信上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李虎此去，事若不成，当以身殉，以叛贼论，你等送他一程……”
“以身殉……”
“送他一程……”
李虎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脸色一片死灰。
他想辩解说这是伪造的，可那字迹，那语气，太像了！
“看到了吗？”
乔峰的声音悠悠传来，像个循循善诱的魔鬼。
“在你眼里，他是天，是你的主公，你愿意为他去死。”
“可在他眼里，你是什么？一个弃子。”
“一枚随时可以牺牲掉，甚至还要用你的死来撇清他自己的棋子。”
“你再看看你这些兄弟。”
乔峰指了指后面那十几个同样面如死灰的俘虏。
“个个都是军中好汉，跟着你出生入死，结果呢？”
“落得个叛匪的名头，死了都没个名分，家里的妻儿老小，还要背负着叛国贼的骂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值得吗？”
乔峰的声音陡然提高。
“为了一个拿你们当夜壶，用完就嫌臭的人，值得吗？！”
“噗通。”
李虎身后，一个年轻的俘虏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李虎紧握的双拳，指甲己经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信仰，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
乔峰重新坐回椅子上，语气又恢复了平静。
“当然，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继续当你的忠臣烈士，你和你这些兄弟，明天就会被送到开封府，以叛国谋逆罪问斩，你们的家人，是死是活，是被人踩进泥里，就看童太尉的心情了。”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橄榄枝。
“二，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写下来，画押作证。”
“只要你开口，我以六皇子殿下的名义担保。”
“你这些战死的兄弟，我会上报朝廷，称他们是受了蒙蔽，最终幡然醒悟，协助平叛的义士，给他们一个清白名分，给他们的家人一份丰厚的抚恤。”
“而你，”乔峰看着李虎的眼睛，“可以戴罪立功。”
“是让你和你的弟兄们，还有你们的家人，一起下地狱，还是给他们，也给你自己，挣一条活路。”
“你自己选。”
西周寂静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
李虎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凶狠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痛苦。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兄弟们。
最后，他闭上眼睛，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我……写。”
……
半个时辰后。
乔峰手里拿着一份沉甸甸的，按满了鲜红手印的供状，回到了茶楼。
老潘激动得满脸通红。
“舵主！铁证如山！这下童贯死定了！”
有了这份供状，童贯指挥京畿大营的精锐伪装流寇，截断漕运，祸乱朝纲的罪名，就再也抵赖不掉了！
然而，乔峰却只是将供状随手放在桌上，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吹着气。
“这份东西，够吗？”
“怎么不够？”老潘不解，“人证物证俱全，还是他的心腹大将指认，这还不够？”
“不够。”
乔峰摇了摇头。
“人证，是会翻供的。是会‘暴毙’在天牢里的。是会被蔡京那样的老狐狸，在朝堂上用一百个理由给辩成诬告的。”
“这份供状，最多只能定童贯一个‘治军不严，用人不察’，顶天了，是个‘乱’字。”
“高太后或许会对他更失望，但要他的命，还差得远。”
老潘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那……舵主的意思是？”
乔“我们需要一个死证。”
乔峰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一个让童贯百口莫辩，一个让他自己把‘谋反’两个字，亲手刻在自己脑门上的死证。”
老潘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发毛。
他看着乔峰，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是一个活了千年的妖魔。
乔峰的目光，穿过窗户，投向了京城的某个方向。
那里，是京畿大营的所在。
是童贯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倚仗。
“老潘。”
“属下在！”
“把李虎带过来。”
乔峰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让他给童太尉，再写一封信。”
“写什么？”
“就写，行动受挫，被朝廷主力大军给包围了，损失惨重，危在旦夕。”
“让他的童太尉，看在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立刻调动大营主力，火速驰援，救他于水火之中！”
老潘的脑子“嗡”的一声，不明白这个年轻的乔舵主什么意思。
“万一童贯真调兵过来呢？咱们丐帮的兄弟可挡不住啊！”
“不用慌，童贯看了这封信，一定会调兵，就看他的兵往哪个方向去了！”
说完，乔峰远远看着京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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