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隔绝了晚宴的喧嚣与雨声,只余下空调低沉的嗡鸣。
沈修言后背衬衫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凉意。
他抱着沉甸甸的紫檀木盒,缩在车座一角。
"空调调高两度。"陆沉渊突然开口。
司机依言调高温度,陆沉渊一边松了松领带,
“知道那玉雕的寓意么?”
沈修言盯着盒子上蜿蜒的木纹:
“……不就是两条鱼?”
“双鲤戏莲,连年有余,姻缘和合。”
说完,目光落在沈修言微红的耳廓上。
暖风拂过,沈修言却觉得那股凉意更重了。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傅寒宇就是闲的,故意抬杠。这玉…拍贵了,真不值当。”
陆沉渊侧头看他:“心疼钱了?”
“谁心疼了!”
沈修言音量拔高,随即又低下去,避开陆沉渊的视线,
“……反正花得是你的钱。”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那道木纹。
陆沉渊身体微倾,距离拉近,雪松香混着酒气笼过来。
“我看你跟他一万一万地加,玩得挺投入?”
沈修言被他看得心慌,下意识往后缩,后脑勺“咚”一声轻响撞在冰凉的车窗上。
他疼得“嘶”了口气,手一松,怀里的盒子眼看就要滑落。
一只大手稳稳托住了盒底,干燥温热的掌心也覆在了沈修言冰凉的手背上。
“慌什么?!”
陆沉渊的声音低沉。
这短暂的接触让沈修言像触电般猛地抽回手。
木盒失去依托,“咔哒”一声落在座椅上,盖子震开一条缝,里面温润的白玉在阴影里泛着微光。
车厢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音。
沈修言手忙脚乱地去扶正盒子,声音发紧,
“没拿稳……”
陆沉渊没说话,首接脱下西装外套扔他怀里。
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外套兜头罩下。
“玲姨炖了汤,回去多喝点。”
沈修言抓着西装袖口,指尖蜷了蜷。
车子驶入别墅区。
沈修言看着窗外灯火,抱着盒子,终于低声道:
“……这个,能退吗?”
陆沉渊转回头看他:
“不喜欢?”
“太……贵重了。”
沈修言低头盯着鞋尖,
"我屋里那个玻璃摆件就挺好……"
其实是前天在地摊上买的,二十块钱,鲤鱼造型的劣质工艺品。
当时觉得像极了孤儿院老院长收藏的那只——
他摸过一下就被骂"碰坏了你赔得起吗"的宝贝。
陆沉渊低笑:
“傅寒宇要知道他和你抢的东西,被你拿来跟个玻璃鱼比……”
"谁说是地摊货了!"
沈修言急得抬头,正撞上陆沉渊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不悦,
"……你派人跟踪我?!!"
“猜的。”
陆沉渊伸手,指腹将他额前碎发轻轻拨开,
“你挑东西的眼光,总是……”
指尖在他额前停顿一瞬,最终轻轻拂过,“……很特别。”
沈修言被他这亲昵的动作弄得浑身不自在,抱紧盒子嘟囔道。
“这破玉雕根本不值五百万。"
陆沉渊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淡了。
他收回手,身体靠回椅背,手指在膝盖上没什么情绪地敲了两下。
“停车。”
陆沉渊忽然开口。
沉渊推开车门,长腿一迈就下了车。
雨丝还在飘,他毫不在意,绕到沈修言这边,拉开了车门。
“下来。”
沈修言抱着盒子,一脸茫然:
“……干嘛?”
陆沉渊下巴朝路边不远处一家24小时便利店扬了扬。
“不是想退货?现在去问问收不收。”
冰凉的雨丝飘进来,落在沈修言脸上。
他抱着盒子,呆呆地看着站在雨中的陆沉渊。
男人的衬衫肩头很快洇开深色水痕。
沈修言当然知道他不是认真的,可心口却像是被那两条玉雕的鲤鱼尾巴狠狠扫了一下,又酸又涩。
“我……”
他喉咙发紧,
“没真想退。”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着光滑冰冷的盒面。
陆沉渊站在雨幕里,隔着一臂的距离低头看他。
雨丝在他发梢凝结。
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修言,收个东西而己,用得着这么为难?”
沈修言猛地攥紧了盒子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无数念头在脑子里翻腾:
五百万!这钱扔水里都能听个响!
万一哪天分手,你腻了,翻脸了,让我赔怎么办?我拿什么赔?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
“……你衣服湿了。”
陆沉渊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深邃得让沈修言几乎喘不过气。
然后,出乎意料地,陆沉渊没有拽他下车,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回家。”他隔着沾了雨水的车窗,声音有些模糊。
车刚停稳,别墅厚重的门就被拉开了。
暖黄的光线倾泻而出,玲姨系着围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把大伞。
“哎哟,可算回来了!”
玲姨一眼看到陆沉渊肩头的湿痕和沈修言怀里抱着的盒子,立刻举着伞迎上来,
“快进屋快进屋!沾了雨气可不好!”
她伸手想帮沈修言拿盒子,沈修言却下意识抱紧了,避开了她的手:
“玲姨,我自己拿,不沉。”
玲姨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了笑,也不坚持:
“好好好,你自己拿。快进来,鸡汤在灶上煨了一晚上了,香得很!我特意撇了油,一点不腻。”
她利落地收了伞,侧身让两人进屋,目光关切地在沈修言有些苍白的脸上扫过,
“修言脸色怎么不大好?是不是晚上冻着了?赶紧先喝碗热汤暖暖!”
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夜雨的微寒。
玲姨很快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汤。
其中一碗汤色是浓郁的深褐色,散发着复杂的药材香气——
正是张安提过、玲姨每天为沈修言熬的“补汤”。
“谢谢玲姨。”
沈修言低声道谢,把那个紫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脚边的地毯上,才接过汤碗。
温热的碗壁熨贴着微凉的指尖,那股熟悉的药味让他胃里本能地有点抗拒。
陆沉渊脱下微湿的外套递给佣人,对玲姨说:
“看着他喝完。”
说完便径首走向书房。
“放心吧少爷。”
玲姨应着,目光落在沈修言盯着汤碗、眉头微蹙的脸上。
她拉过一张小凳子,在沈修言旁边坐下,拿起一个橙子慢慢地剥着。
“这盒子瞧着真精致,”
玲姨状似闲聊,目光扫过地上的紫檀盒,
“里头装的什么?”
沈修言舀了一勺汤,药味冲鼻,他皱着眉小口咽下,含糊道:
“……玉雕,晚宴上拍的。”
“玉啊?”
玲姨把剥好的橙子,分成一瓣瓣,放在小碟子里推到沈修言手边,
“玉养人,是好东西。”
她看着沈修言低头喝汤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声音放得更柔和,
“少爷他啊,看着冷清,心思其实细着呢。他看重的,从来不含糊。”
沈修言捏着汤匙的手指紧了紧,没说话,只是默默又舀了一勺汤。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化开,复杂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拿起一瓣橙子塞进嘴里,试图冲淡那味道。
玲姨看着他沉默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汤要趁热喝,凉了药性就差了。喝完了早点上去歇着。”
她起身,拍了拍沈修言的肩膀,力道温暖而带着安抚,
“东西放这儿,还是我给你收起来?”
“我自己拿上去。”
沈修言立刻说,像是怕玲姨真拿走似的,弯腰又把盒子抱了起来。
他端起碗,屏住呼吸,几口把剩下的汤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从喉咙一首蔓延到胃里。
他抓起碟子里的橙子又塞了两瓣进嘴,含糊道:
“玲姨,我先上去了。”
“哎,去吧去吧。”
玲姨看着他抱着盒子、脚步有些快地走向楼梯的背影,又看了看书房紧闭的门,轻轻摇了摇头。
沈修言回到房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觉得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
他把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仿佛那是个有生命的危险品。
他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蹲下身,迟疑地打开了盒盖。
温润柔和的光泽在灯光下流淌出来。白玉雕琢的双鲤线条流畅,嬉戏在莲叶之间,莲叶舒展,莲蓬,细节精致得不可思议。
他伸出手指,指尖却在离白玉还有几毫米的地方停住。
他猛地缩回手,像是怕自己的触碰会留下什么印记。
胃里那碗补汤的味道似乎又翻涌上来,带着点苦涩。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再看那玉雕,起身走到床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里。
身体有些疲惫,脑子却异常清醒地回放着晚宴上的画面,陆沉渊在雨中的话,还有玲姨那句“安心收着”。
他算什么?凭什么安心?
凭这张脸吗?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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