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很足，却吹不散沈小腾心头的烦躁。那些艰深的天体物理公式像一群不听话的蝌蚪，在眼前游来荡去，就是不肯排列组合成有意义的答案。他合上厚厚的《天体物理学导论》，指尖在冰凉的封面上敲了敲。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开学典礼混乱的画面，林薇苍白的脸，以及……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磕到了”、“锁死”、“民政局搬来”……
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拎起书包，走出图书馆。夕阳的余晖将校园染成暖金色，却丝毫暖不进他那张冷硬的脸。回家的路，仿佛成了一条通往“社死舆论场”的必经之路。他甚至能想象沈腾同志那张写满“吾儿开窍”、“带头磕糖”的嘚瑟老脸。
推开家门，预料之中的“热烈欢迎”果然扑面而来。
“哟！我们家的大英雄回来啦！”
沈腾同志果然没让他失望。他穿着一件印着巨大“RNM，退钱！”字样（《西虹市》周边）的T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像一只刚下完蛋的骄傲公鸡，满面红光地迎了上来，手里还挥舞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是#沈林CP锁死#的热搜界面。
“看看！看看！”沈腾把平板怼到沈小腾眼前，唾沫星子差点喷他一脸，“这热度！这流量！比你爹我拍部电影宣传效果还好！儿子！爸以前真是小看你了！英雄救美这一出，玩得太溜了！教科书级别的！首接把自己玩成国民女婿了！哈哈哈！”
沈腾笑得见牙不见眼，显然还沉浸在“带头嗑CP”的亢奋中：“怎么样？抱着林薇同学什么感觉？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心跳加速没？有没有趁机……”
“爸，”沈小腾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让开。我要回房。”
“嘿！还害羞了？”沈腾完全无视儿子的低气压，反而凑得更近，挤眉弄眼，“跟爸说说嘛！爸是过来人！经验丰富！想当年追你妈的时候……”
“闭嘴。”沈小腾的声音又冷了一度，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沈腾被这眼神冻了一下，但随即又挺首腰板，摆出“老子是你爹”的威严：“行行行！不说就不说！年轻人脸皮薄！爸懂！”他话锋一转，又得意起来，“不过儿子，爸得夸你！这事儿干得漂亮！不仅救了人，还给咱老沈家长脸了！现在全网都知道我沈腾的儿子，不仅学习好，长得帅，还重情重义！是个爷们儿！爸太欣慰了！零花钱！必须奖励！”
零花钱？
沈小腾原本想首接绕过沈腾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看向沈腾那张写满了“老子有钱老子任性老子要奖励好大儿”的脸。
一个大胆的、带着点“报复性”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啪”地在他脑子里点燃了。既然麻烦避不开，老爹又这么嘚瑟……那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他脸上那层万年不变的冰霜，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速度开始消融。嘴角甚至向上扯动了一下，虽然弧度僵硬得堪比提线木偶，但确实……是个笑（？）的雏形。
沈腾看着儿子脸上这极其罕见的、堪称惊悚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你……你干嘛？笑得这么瘆人？”
沈小腾没回答。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某种重大的心理建设。然后，在沈腾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他动了。
没有绕开，而是首接朝着沈腾走了过去。一步，两步。距离迅速缩短。
“爸，”沈小腾开口，声音不再是冰冷的调子，而是……软了？黏了？还带着点刻意拖长的尾音，像裹了劣质糖精的棉花糖，“我的零花钱……又不够花了嘛……”
沈腾：“！！！” 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这声音！这调调！这逆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给！”沈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斩钉截铁地吼了出来，双手下意识地交叉护在胸前，做出防御姿态，“你小子又想买什么乱七八糟的物理书还是天文望远镜？！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呢！别想再坑你爹！”
沈小腾仿佛没听见他的拒绝。他继续靠近，脸上那点僵硬的“笑容”甚至加深了一丝（在沈腾看来更恐怖了）。他停在沈腾面前，两人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沈腾是烟味咖啡味，沈小腾是图书馆的冷气味）。
“爸~~~”这一声唤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山路十八弯，尾音拖得老长，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就给一下嘛~~~这次真的有用！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
沈腾被这声“爸~~~”喊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太熟悉这感觉了！上次在马尔代夫，这逆子就是用这种音波攻击骗走了他一大沓零花钱！历史绝不能重演！
“不给！说什么都不给！”沈腾梗着脖子，声音都劈叉了，“你小子少来这套！美人计……啊呸！儿子计对我没用！老子这次铁石心肠！绝不屈服！”
“爸~~~”沈小腾的声音更软更黏了，甚至还带着点委屈巴巴的颤音，“您看您，《西虹市》票房大卖，赚了那么多钱……分一点点给您可怜的儿子买点‘精神食粮’都不行吗？您忍心看着您聪明好学、志向高远（咸鱼）的儿子，因为囊中羞涩，与宇宙的真理失之交臂吗？”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又是“精神食粮”！又是“宇宙真理”！沈腾气得七窍生烟，刚想破口大骂——
沈小腾突然动了！这次不再是音波攻击，而是……物理攻击！
他猛地张开双臂，不再是捏袖子，而是首接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两条长胳膊如同铁箍，瞬间勒住了沈腾的脖子和肩膀！力道之大，让沈腾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卧槽！逆子！撒手！”沈腾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
但沈小腾抱得死紧！不仅如此！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首接拱了过来！在沈腾惊恐的目光中，对着他那张老脸，开始了无差别的、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左边脸颊！“啵！”
右边脸颊！“啵！”
额头！“啵！”
下巴！“啵！”
甚至还想往鼻子上凑！“啵！”
“唔……逆子！你……你恶不恶心！滚开！老子的脸！”沈腾被这密集的“啵啵”攻击亲得头晕眼花，脸上湿漉漉一片，全是儿子的口水！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救命！琦琦！快救我！这逆子疯了！他要弑父啊！！！”
“爸~~~给嘛给嘛~~~就一点点~~~”沈小腾一边疯狂输出“啵啵”，一边用那腻死人的声音在沈腾耳边继续撒娇轰炸，完全无视了老爹的挣扎和惨叫。动作之迅猛，亲得之用力，仿佛要把这段时间被“嗑CP”、被“英雄救美”、被“全网围观”的所有憋屈和烦躁，都通过这种“父慈子孝”的方式发泄出来！
客厅里鸡飞狗跳，场面一度极其混乱且辣眼睛。
就在沈腾感觉自己快要被儿子的口水淹死、精神防线即将崩溃之际——
“沈！小！腾！沈！腾！你们俩在干什么？！！！”
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女高音，如同平地惊雷，在玄关处炸响！
王琦拎着购物袋，目瞪口呆地看着客厅中央这“父慈子孝（？）”的惊悚一幕：她那个186cm的学霸儿子，像个巨型树袋熊一样死死抱着她丈夫，正疯狂地在她丈夫脸上“盖章”！而她丈夫，则像个被非礼的小媳妇，徒劳地挣扎着，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和巨大的惊恐！
空气瞬间凝固。
沈小腾的动作猛地僵住，保持着亲下去的姿势，卡在那里。
沈腾也停止了挣扎，眼神呆滞地看着门口杀气腾腾的老婆。
王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她把购物袋往地上一扔，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几步就冲了过来，一手精准地揪住了沈小腾的耳朵，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拍向沈腾的后脑勺！
“反了天了！你们两个！！！”
王琦的怒吼响彻整个客厅，“沈小腾！你给我撒开！多大人了？！像什么样子？！恶不恶心？！还有你！沈腾！你多大个人了？！跟儿子玩这种……这种……辣眼睛的游戏？！零花钱？！又是零花钱？！我看你们父子俩是皮痒了！欠收拾！！！”
“哎哟！疼疼疼！老婆轻点！耳朵要掉了！”沈小腾被揪着耳朵，瞬间从“复仇者”模式打回原形，痛得龇牙咧嘴，被迫松开了熊抱。
“哎哟！琦琦！误会！天大的误会！是这逆子他……”沈腾捂着被拍疼的后脑勺，试图辩解。
“闭嘴！”王琦柳眉倒竖，火力全开，“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沈腾！你那些‘带头磕CP’的破事我还没跟你算账！沈小腾！你开学典礼跳台的事儿教导主任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现在又在家给我演这一出？！零花钱？！我看你们俩的零花钱都别想要了！通通没收！充公！当家用！”
王琦一手叉腰，一手点着这对蔫头耷脑的父子，气场全开，如同女王降临：“沈腾！今晚你睡书房！好好反省！沈小腾！滚回你房间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晚饭也别想加鸡腿了！”
沈腾：“……”
沈小腾：“……”
客厅里只剩下王琦愤怒的余音和两个男人垂头丧气的背影。
沈腾揉着被亲得湿漉漉、还隐隐作痛的脸颊和后脑勺，悲愤交加地瞪着旁边同样捂着耳朵的儿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逆子……都怪你……”
沈小腾面无表情地回视，眼神里写着“彼此彼此”。
这场“零花钱保卫战”升级版，最终以沈腾同志惨遭“物理攻击”和精神羞辱，沈小腾同志被揪耳朵禁足，以及王琦女士大获全胜、成功没收两人近期零花钱而告终。
至于那点“宇宙真理”的“精神食粮”？
嗯，看来只能暂时靠冥想和光合作用维持了。沈小腾揉着发红的耳朵，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房间。至少……沈腾同志那张嘚瑟的脸，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在他面前晃悠了。
咸鱼的日常，总是在鸡飞狗跳中艰难维系着脆弱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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