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椒房殿内，鎏金兽炉升腾起袅袅龙脑香，却驱散不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赵姬斜倚在织锦软榻上，鬓边的东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眼底的忐忑愈发明显。望着阶下长身玉立的吕不韦，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邯郸城的那个雨夜，那时的他也是这般从容不迫，将她从歌姬的命运中解救出来。
“丞相近日操劳，连鬓角都添了白发。”赵姬伸出皓腕，指尖堪堪触及吕不韦的衣角又骤然缩回，“政儿年幼，这秦国上下，还得仰仗丞相多多费心。”她刻意将尾音拖得绵长，像极了当年在酒肆献舞时勾人魂魄的曲调。
吕不韦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朝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太后言重了，辅佐幼主乃老臣分内之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殿外摇曳的宫灯上，仿佛多看赵姬一眼，就会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赵姬咬了咬下唇，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她何尝不知吕不韦的心思？从商人到权相，他眼里只有江山社稷，昔日的儿女情长，早被他算计成了登上高位的垫脚石。但她别无选择，嬴异人离世后，偌大的咸阳城，能护她母子周全的，唯有眼前这个男人。
“听说丞相府新得了个歌姬，色艺双绝？”赵姬突然轻笑出声，随手拨弄着护甲上镶嵌的红宝石，“倒让本宫想起当年在邯郸，丞相也是这般爱才。”话里话外的试探之意，连侍奉在侧的宫娥都听得心头一颤。
吕不韦的瞳孔微微收缩，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赵姬，不过是他宴席上的舞姬，他一眼相中她的美貌与聪慧，将她赠予嬴异人，从此踏上了改变命运的道路。如今旧事重提，他却只觉后背渗出冷汗。
“太后说笑了，”他躬身行礼，声音不带一丝波澜，“老臣近日心系国事，未曾留意府中琐事。”
这场看似温情脉脉的叙旧，从正午持续到暮色西合。赵姬用尽手段，始终换不来吕不韦的半分柔情。当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咸阳城头，吕不韦终于以“筹备军务”为由告辞。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姬抓起案上的青铜镜狠狠摔在地上，镜面上的夔龙纹碎成无数锋利的残片，恰似她支离破碎的希望。
次日清晨，杜英正正在研读《商君书》，忽闻吕不韦求见。少年秦王迅速整理好思绪，挺首脊背端坐于王座之上，稚嫩的脸庞上努力装出威严的神色。
“启禀大王，各地水患己平，库粮充足，正是东出函谷、收复失地的良机。”吕不韦的声音洪亮而自信，仿佛整个秦国的命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杜英正的心跳陡然加快，收复失地，开疆拓土，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壮举！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正要下令让蒙骜、麃公即刻出兵，却听见吕不韦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臣己命蒙骜、麃公二位将军率部抵达关外，只待大王一声令下。”
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杜英正感觉喉咙发紧，仿佛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吕不韦这是在向他示威，在告诉所有人，真正掌控秦国军队的，不是秦王，而是他这个相邦！但他不能发作，至少现在还不能。
“丞相思虑周全，寡人放心。霸业征途之祖龙扫六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霸业征途之祖龙扫六合最新章节随便看！”杜英正挤出一丝笑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切就按丞相的安排办吧。”
秦王政元年，捷报从函谷关外传来。蒙骜、麃公率领秦军势如破竹，连下数城。朝堂之上，群臣欢呼雀跃，唯有杜英正望着吕不韦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蒙骜将军运筹帷幄，当重赏！”吕不韦展开竹简，声音响彻大殿，“只是麃公虽立战功，却违背新法，擅自斩首记功。依律，当削去爵位，贬为庶人。”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麃公可是跟随先王南征北战的老将，如今竟要因这点“小错”被革职？麃公本人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王！末将杀敌报国，何罪之有？这斩首记功的规矩，自商鞅变法以来便有，如今为何……”
杜英正下意识地看向赵姬，却见她正与吕不韦低声交谈，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少年秦王心中一凉，他终于明白，在母亲眼中，稳固地位比什么都重要，而吕不韦，正是她眼中的救命稻草。
“丞相所言极是，法不容情。”赵姬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像一把利刃刺进杜英正的心脏，“麃公虽有战功，但律法不可废。”
杜英正握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他望向吕不韦冠冕上垂下的珠串，那珠串晃来晃去，晃得他眼睛生疼。他想起登基那日，自己曾发誓要成为天下共主，可如今，连保住一个功臣都做不到。
“就依丞相所言吧。”杜英正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看见麃公绝望的眼神，看见吕不韦满意的微笑，更看见满朝文武眼中闪烁的恐惧与试探。这一刻，他深刻体会到了“主少国疑”的滋味。
退朝后，姚贾望着秦王落寞的背影，心中满是忧虑。他太了解这位少年君主了，表面的顺从下，藏着一头随时可能爆发的猛兽。而吕不韦却不以为然，在丞相府的书房内，他正与姚贾商议国事。
“大王今日脸色不好，怕是对麃公之事……”姚贾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孩子家，受了点委屈，过些时日便忘了。”吕不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神态悠然，“倒是成蟜，最近学业如何？”
“公子成蟜天资聪颖，学习极为用功，尤其是兵法韬略，颇有见解。”姚贾回想起成蟜求知若渴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欣慰，“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
吕不韦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蜿蜒的渭水，目光深邃：“秦国要想一统天下，人才不可或缺。如今水患虽平，但关中水利仍需大修。姚卿以为，谁可担此重任？”
姚贾略作思索：“李冰曾主持修建都江堰，使成都平原沃野千里。若能请他出山……”
“李冰年事己高，精力有限。”吕不韦打断道，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本相欲广求天下贤才，不拘一格降人才。秦国要的，不是修补现有水利，而是要修建前所未有的水利工程，让关中成为真正的天府之国！”
姚贾心中一震，他忽然明白，吕不韦的野心远不止眼前的朝堂权力。这个男人，正在谋划一个前无古人的宏伟蓝图，而他，不过是这场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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