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时锦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总是那片刺目的红——浸透床单的血，医院冰冷的灯光，医生遗憾的叹息。她蜷缩在床角，手指无意识地揪紧睡衣领口，冷汗浸湿了后背。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江景年沉默地将她揽进怀里。他的手掌贴在她后心，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稳定而灼热。
"又梦到了？"他声音沙哑，显然也没睡。
时锦点头，额头抵在他锁骨上。自从流产那晚起，他们就像两只受伤的兽，在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
"明天去趟医院。"江景年吻她发顶，"我约了林医生。"
林医生的办公室采光极好，米色沙发旁摆着几盆绿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第一次流产的夫妻，80%会出现创伤后应激反应。"林医生推了推眼镜，"你们愿意一起来，这很好。"
时锦盯着茶几上的沙盘模型，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长命锁"我总梦见那天……"
"具体是什么场景？"
"血。"她声音发抖，"还有……"
江景年突然握住她的手"还有我没能及时抱住她。"
林医生若有所思地记录"江先生也有梦境重现？"
"嗯。"他下颌线绷紧，"梦见她在我怀里流血，我却跑不到医院。"
第三次咨询时，林医生拿出一叠卡片。
"我们需要重新面对那个夜晚。"她将卡片铺开，"请你们一起按时间顺序排列。"
时锦的手在碰到"床单上的血"那张时剧烈颤抖。江景年从背后环住她，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指，一起将卡片放在沙盘中央。
"然后我抱你上车。"他声音低沉，带着她拿起"急诊室大门"的卡片，"你当时抓着我手臂说……"
"说宝宝会不会冷。"时锦接上，眼泪砸在卡片上。
林医生轻声问"现在身体有什么感觉？"
"这里……"时锦按住心口，"像被撕开又缝上。"
江景年突然转向医生"能不能换成我来说？"
得到首肯后，他捧起时锦的脸，一字一句："那晚你失血850毫升，抢救时心跳停了3秒。我在手术室外签了七份病危通知书，最后一份写着'优先保大人'。"他拇指擦去她的泪，"时锦，我只要你活着。"
第五次咨询，林医生单独见了江景年。
"你在用愧疚掩盖愤怒。"她指出，"对流产的愤怒，对无力保护的愤怒，甚至……"
"甚至对她坚持工作的愤怒。"他苦笑，"我知道不该怪她，可每当看到那间会议室——"
"那就说出来。"林医生递给他一个橡胶球，"想象那是让你愤怒的事，用力捏。"
橡胶球在江景年掌心变形"董事会那天，她脸色己经很差了。"
"再用力。"
"明明孕酮低，还熬夜改方案！"球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继续。"
"我恨自己没早点辞掉那群废物！"橡胶球砰地炸开，碎片迸溅一地。
江景年喘着粗气，发现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
林医生递过纸巾，看着他缓缓说“把这些情绪释放出来是好事，别总是压抑着自己。愤怒和愧疚都是正常的情绪反应，但一首憋在心里对你和时锦都不好。”
江景年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知道，可我一想到她受的那些苦，就没法不怪自己。”他声音有些哽咽，“还有那些间接导致她流产的人，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他们。”
林医生点点头，温和地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对你太太的爱和保护欲都很深。但一首沉浸在愤怒里，也不利于你们走出这段阴霾。你要试着接受己经发生的事实，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如何和时锦一起重建生活上。”
江景年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就是很难做到。我怕我放下了愤怒，就会忘记她受过的伤。”
林医生微笑着说“不会的，真正的放下不是遗忘，而是带着那些经历继续前行。你要相信，你们会慢慢好起来的。”
江景年若有所思，握紧了手中的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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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结束的那天，时锦在咨询室里收到一份礼物。
"沙盘疗法最终作品。"林医生笑着掀开布帘，"你们要一起看看吗？"
沙盘上是一座精巧的微缩花园——有秋千，有白玫瑰，还有两个手牵手的橡皮小人。角落里摆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
【给我们没能见面的宝宝】
时锦蹲下身，发现秋千下还藏着颗小小的玻璃珠，在阳光下像滴凝固的眼泪。
"这是……"
"江总上周偷偷来做的。"林医生轻声道，"他说玻璃珠像你哭时的眼睛。"
身后传来开门声，江景年抱着束向日葵走进来。他西装革履，显然是刚从会议室赶过来，领带都没来得及摘。
时锦起身扑进他怀里，向日葵的花瓣簌簌落在两人肩头。
"林医生说……"她哽咽着把脸埋在他胸口，"我们可以再要个宝宝了。"
江景年收紧手臂，吻落在她发间"不急，先带你去个地方。"
玫瑰园，
黄昏的墓园静谧安宁，江景年牵着时锦走到一处新立的碑前。
没有名字，只有一行日期——流产那天的日子。碑前放着对小小的银铃铛，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以后想宝宝了，就来这里说话。"他蹲下身摆好鲜花，"他/她一定听得见。"
时锦跪坐在草坪上，突然发现碑后刻着句话：
【你是爸爸妈妈永远的第一课】
时锦抚摸着那对银铃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江景年站起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两人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碑前，仿佛时间都为他们的悲伤而停留。
过了许久，江景年轻声说“小锦，我们该向前看了。宝宝虽然离开了，但我们还有彼此，未来的日子还长。”时锦抬起头，看着江景年坚定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
暮色西合时，他们十指相扣离开墓园。身后的铃铛声渐渐远去，而前方，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他们来到了海边，夕阳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美得如梦如幻。江景年牵着时锦的手，漫步在沙滩上，海风轻轻拂过他们的脸庞。
“小锦，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江景年温柔地说，“那时候你笑得那么灿烂，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你幸福一辈子。”时锦靠在他的肩上，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阿年，谢谢你一首陪在我身边。”她轻声说，“我知道我们会慢慢好起来的。”江景年紧紧握住她的手，“对，我们会的。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
海浪一波一波地涌来，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时锦和江景年站在海边，感受着彼此的温暖，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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