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星语”的灯火,如同初生的星辰,在文化街口稳稳亮起,驱散着冬末的寒意,也悄然改变着小街的生态。开业数日,虽无开业当日的爆满盛况,但每日客流不断,营业额稳稳维持在二三十元上下。张云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白天守店、销售、应对顾客五花八门的问题(“老板,这链子能再便宜五毛不?”“这水晶是真的不?能辟邪吗?”),晚上则化身“首席工匠”,在昏黄的灯泡下,对照着徐玲寄来的更精细的设计图,笨拙而执着地打磨、组装着新的“守护”挂饰和“初语”手链。手指上的水泡变成了硬茧,眼里布满红血丝,但看着钱盒里逐渐厚实的零钞和粮票,看着街坊们手腕上、钥匙扣上越来越多地出现他亲手做出的“小盾牌”,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成就感充盈着他。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歇。
街对面,“丽人坊”的老板娘王丽,倚着自家擦得锃亮的玻璃柜台,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夹着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眼神阴鸷地盯着“暖阳星语”门口进出的顾客。她店里那些塑料感十足、价格低廉的“港台明星同款”发卡和项链,这几天明显被冷落了。
“呸!小赤佬!”她狠狠啐了一口,烟灰弹落在地,“搞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装什么高档!”她扭着腰走到门口,故意拔高嗓门,对着自家店里两个无所事事的售货员嚷嚷:“阿芳!把咱们新到的‘香港流行’胸针摆出来!亮瞎某些土包子的眼!便宜又时髦,谁买那些死贵还刻字的破铜烂铁!”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过街面。
正在给一位大爷刻“寿”字的张云,手腕微微一滞,刀尖在合金挂饰上留下一个细微的顿点。他抬起头,隔着街道,对上王丽那双毫不掩饰嫉恨的眼睛。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反唇相讥,只是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眼神却冷得像冰。他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刻着字,力道更稳,线条更深。大爷浑然不觉,还在絮叨着要刻得“福气满满”。
挑衅如同石沉大海,王丽脸上的愠色更重,哼了一声,扭身回了店里。
张云刻完最后一笔,吹掉金属碎屑,将挂饰递给大爷,脸上重新挂上爽朗的笑容:“叔,您看!这‘寿’字,够精神不?保您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大爷乐呵呵地付了钱走了。
张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他走到门口,目光扫过对面“丽人坊”花花绿绿的橱窗,又落回自家店铺那扇崭新、厚实、光洁如镜的玻璃橱窗上。阳光照射下,玻璃边缘反射出一点锐利的光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橱窗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窗框融为一体的、米粒大小的金属凸起。那是“守护者1号”的触发点之一。
“玩阴的?”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鹰,“老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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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师范大学,设计系办公室。
窗明几净,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油墨和咖啡香气。徐玲有些拘谨地坐在一张宽大的皮质沙发里,对面坐着系主任周教授和一位穿着考究灰色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省轻工业设计促进会的秘书长,李明远。
“徐玲同学,恭喜你获得金奖!你的《守护·新生》系列,立意新颖,完成度很高,给评委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周教授笑容温和,率先开口。
“谢谢周教授,谢谢李秘书长。”徐玲微微欠身。
“不必客气。”李明远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带着欣赏和一种职业化的考量,“徐同学,我们今天请你来,是想和你谈谈关于《守护·新生》系列后续发展的问题。”
他打开随身的公文包,取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意向书,推到徐玲面前。
“省工艺美术品进出口公司,对我们的获奖作品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你的《守护·新生》系列,他们认为具有很好的国际市场潜力,特别是东南亚和欧美华人圈,对这类融合东方文化元素、寓意美好的饰品需求很大。”
徐玲的心猛地一跳!国际市场?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们的意向是,”李明远指着意向书的关键条款,“买断《守护·新生》系列的全部设计版权,由他们组织专业生产线进行批量生产和全球推广。作为设计者,你将获得一笔相当可观的版权买断费用,以及后续销售额的少量分成。”
他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对徐玲来说,堪称天文数字,足以瞬间解决她所有经济压力、甚至改变家庭命运的数字。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周教授端起茶杯,轻轻啜饮,目光却落在徐玲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巨大的诱惑如同汹涌的海浪,瞬间冲击着徐玲的心防。有了这笔钱,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完成学业,可以让远在小城的父母生活无忧,甚至可以给张云那还在起步阶段、捉襟见肘的“暖阳星语”注入强大的资金支持,让他不必再为一块玻璃、一盏射灯发愁…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指节微微发白。脑海中闪过张云蹲在尘土飞扬的店铺里打磨木料的样子,闪过他手指上缠着胶布却依旧咧着嘴笑的样子,闪过他寄来的那沓带着体温的粮票和零钞…那是他们共同点燃的第一颗火星。
“李秘书长,”徐玲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努力保持着清晰,“非常感谢公司和您的厚爱。只是…这个系列的设计,并非完全属于我个人。”
李明远和周教授都露出些许讶异。
“它…它承载着一个具体的、正在发生的故事和梦想。”徐玲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迎上李明远探究的眼神,“它根植于一个叫‘暖阳星语’的小店,是我和…我的合作伙伴,一点一滴,从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希望。它不仅仅是图纸上的设计,更是那个小店的生命线,是许多普通人寄托心愿的载体。”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首接买断版权,意味着它将脱离‘暖阳星语’,脱离它诞生的土壤,成为流水线上纯粹的商品。这…违背了我设计的初衷。”
李明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带着商人的敏锐:“徐同学,我理解你的情怀。但情怀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带来广阔的市场和影响力。省工艺的实力和渠道,是那个小小的‘暖阳星语’无法比拟的。你的设计价值,只有在更大的平台上才能得到真正的释放和回报。”
“或许吧。”徐玲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说,“但‘暖阳星语’是我们梦想开始的地方。它的每一步成长,都凝聚着我们共同的心血和对未来的期许。这个设计系列,是它的一部分,是它面向未来的翅膀。我不能在它刚刚能扑腾几下的时候,就亲手剪掉它的翅膀。”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周教授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李明远沉吟片刻,怀念徐小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身体微微前倾:“那么,徐同学,你的意思是?”
“我想保留设计的核心版权,以及‘守护’、‘星语’、‘暖阳’等相关品牌标识的所有权。”徐玲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如果省工艺真的看好这个系列,我们可以探讨授权合作的方式。比如,由‘暖阳星语’作为主设计方和品牌持有方,授权省工艺在特定区域或渠道进行生产和销售,共享品牌收益。这样,既能借助省工艺的平台扩大影响,又能保证‘暖阳星语’的独立性和未来发展。”
她提出的方案,带着初生牛犊的锐气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清醒。这不再是单纯的设计师面对资本的抉择,而是一个梦想守护者对自身道路的清晰定位。
李明远微微挑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文静、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女孩。他拿起意向书,轻轻敲了敲桌面:“你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有主见。徐同学,我需要和公司方面沟通一下。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条路会比首接买断艰难得多,风险也更大。”
“我知道。”徐玲坦然点头,目光澄澈,“但这是我和‘暖阳星语’选择的路。再难,我们也想自己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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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系办大楼,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洒在身上。徐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方才面对李明远时的镇定渐渐褪去,手心一片冰凉,后背也微微汗湿。拒绝了那笔天文数字,说不紧张是假的。前路迷茫,压力陡增。
但心,却异常地安定和澄澈。
她没有背叛那个在远方并肩作战的人,没有背叛他们共同守护的微小火种。
回到宿舍,赵晓燕和王丹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系办谈话的内容。徐玲简单说了省工艺的意向和自己的决定。
“啥?!买断?!还那么多钱?!玲子你…你拒绝了?!”赵晓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拔高了八度。
王丹也一脸震惊:“我的天!玲子,那可是…天文数字啊!够在省城买…买个小房子了吧?”
徐玲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拿出速写本和铅笔:“嗯,拒绝了。我还是想和‘暖阳星语’一起走。”
赵晓燕和王丹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赵晓燕猛地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牛逼!玲子!姐服你!这魄力!视金钱如粪土啊!”
王丹则担忧地皱眉:“可是…拒绝了这么大的公司,会不会得罪人?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徐玲笑了笑,笑容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她翻开速写本,拿起铅笔,“现在,得想想怎么让咱们的‘暖阳星语’飞得更高更稳才行。”
她需要把今天的谈判结果告诉张云,更需要和他一起,为那个拒绝了巨资诱惑后、可能面临更多挑战的未来,谋划新的蓝图。
铺开信纸,她的笔尖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心:
**“张云同志:**
**省城有巨贾,欲以重金购断‘守护·新生’之全权。其价之昂,可解吾等燃眉,甚或荫及父母。**
**然,吾思之再三,终拒之。**
**非不慕财帛,实因‘星语’非图,乃吾二人心血所系,梦想所托。若售之,如断‘暖阳’之根,折其新生之翼。此设计生于斯,长于斯,当荣于斯。**
**吾与之议:保核心之权,持品牌之印,或可授权合作,借其巨舸扬帆,然舵向须在吾手。前路虽艰险倍于往昔,然此乃吾辈所选之路,纵荆棘满途,亦当披荆以往。**
**前线战况如何?暗流可曾涌动?‘守护者1号’安在否?盼复。**
**玲,字。**
**附:新思‘守护’挂饰二型草图,增祥云纹饰于盾缘,寓‘守护’更兼‘祥瑞’。盼汝斧正。”**
信纸的末尾,她画了一艘小小的帆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破浪前行,船帆上印着小小的“守护之盾”,船头则站着两个并肩的、模糊却坚定的小小人影。
放下笔,徐玲望向窗外。暮色西合,省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地上的星河。她仿佛能看到,在那遥远的小城街角,也有一盏温暖的灯火倔强地亮着,与这里的星光遥相呼应。
拒绝,是为了更深的守护。
前路艰险,但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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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文化街口,“暖阳星语”己经打烊。店内只亮着一盏工作台上的台灯。张云正全神贯注地打磨着一块合金板,额头上沾着金属粉末。他脚边放着一个搪瓷盆,里面是半盆冷掉的清水和一块脏兮兮的毛巾。
邮递员下午送来的信,此刻正静静躺在工作台一角,信封己经被拆开。
张云停下手中的锉刀,拿起那封字迹凝重的信,就着昏黄的灯光,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重金买断…拒绝…保留核心…授权合作…前路艰险…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复杂地变幻着。震惊于那个庞大的数字,心疼玲子独自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和压力,更被她字里行间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破釜沉舟的决心深深撼动!
他放下信,目光落在徐玲画的那艘破浪前行的小帆船上,久久凝视。灯光在他沾着金属粉末的侧脸上投下坚毅的阴影。
半晌,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店门!
冬夜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得他衣袂翻飞。他站在门槛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如电,扫过对面“丽人坊”早己熄灯的漆黑门面,扫过寂静无人的街道,最后投向深邃的、繁星闪烁的夜空。
寒风刺骨,却吹不灭他胸腔里那团被徐玲的信彻底点燃的、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里,有被信任激发的豪情,有被托付点燃的责任,更有一种豁出一切、也要守护住这份共同选择的狠劲!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拳头,而是对着省城的方向,对着那漫天星光,用力地、无声地,竖起了大拇指!
玲子!
你够狠!也够胆!
这路子,咱哥儿俩趟定了!
管它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老子奉陪到底!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回店,砰地关上门,将那漫天星光和凛冽寒风都关在门外。店内,只剩下工作台上那一盏孤灯,和他重新拿起锉刀、更加用力也更加专注的身影。
灯光将他埋头苦干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刚刚粉刷一新的、印着“守护之盾”的墙壁上,像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守护者。那面小小的盾牌徽章,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冷冽而坚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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