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蒲扇般的大手悬停在冰冷的雨幕中，粗糙的指节被雨水泡得发白，掌心纵横的纹路里积着浑浊的水洼。他铜铃般的眼睛如同两柄沉重的铁锤，死死钉在陆莞莞脸上，审视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孤注一掷火焰的眼眸。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暴雨砸落在囚车木棚、泥地、蓑衣上的喧嚣轰鸣，以及陆琰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东西！拿出来！”张彪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人心上，“别耍花样！”
陆莞莞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胸腔生疼，冰冷的雨水顺着她苍白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身下浑浊的泥水里。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挣扎，腕间的伤口撕裂得更深，鲜血混着泥水，沿着粗糙的麻绳蜿蜒而下，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强迫自己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意念沉入空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唯一的浮木。
**凤玉空间·别墅前**
【目标锁定：张彪！状态：高度警惕/贪婪！行动指令：金叶投放！坐标：主人右手袖口破损处！速度：空间时间——1息！】德福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发条，没有丝毫犹豫！虚拟光屏上，张彪那悬停的手掌纹路被放大到极致。
【汪！亮晶晶！给他！快给他！救夫人！】糖心急得在空间壁垒上团团转，雪白的小爪子徒劳地挠着无形的屏障，圆溜溜的黑眼睛死死盯着光屏，【福宝娘！快快快！】
【收到！】福宝细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它小小的爪子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虚空中急点！一道微弱的金光瞬间连接向别墅后方那巨大的超市虚影深处！【目标物品：标准制式金叶子（1两，无印记）！位置：超市贵金属区（坐标B-7）！空间压缩/伪装：模拟陈旧磨损/夹带泥渍！投放路径：主人右手袖口磨损线头破口！生成——完成！】金光一闪，一片边缘带着自然磨损、表面刻意沾染了细微泥渍痕迹的金叶子虚影瞬间凝聚！
糖心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白色流光，叼起那片金叶子虚影，闪电般冲向空间壁垒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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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囚车**
就在张彪的耐心即将耗尽，浓眉倒竖，眼中凶光毕露的刹那！
陆莞莞被反绑在身后、压在冰冷泥水中的右手，借着身体因寒冷而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极其隐蔽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紧握的拳头，极其轻微地向袖口那道早己磨损绽开的线头破口处顶了一下！
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涟漪，在破口处一闪而逝！
一片边缘微卷、带着岁月磨痕、沾染着几点新鲜泥渍的金叶子，如同变戏法般，凭空出现在她袖口破洞的边缘！金灿灿的光芒在昏暗的雨幕和浑浊的泥水中，骤然迸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璀璨！
“嗯？！”张彪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悬停在半空的手掌猛地一颤！他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那一点刺破灰暗的、代表着绝对财富的金光牢牢攫住！贪婪如同最原始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眼底深处！
陆莞莞捕捉到了张彪眼神中那致命的贪婪，嘶哑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穿透力，如同垂死的母狼发出最后的低嗥：“药…救我娘的命…这金叶…是买路钱！也是…封口费！” 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重量，“张头儿…行个方便…人活着…您才能…平安交差！”
张彪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金叶的光芒映在他贪婪的眼底，陆莞莞那“封口费”和“平安交差”几个字，更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头最敏感的位置！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隔壁囚车里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苏清婉，又扫过周围混乱嘈杂、自顾不暇的队伍。死人…确实是大麻烦！尤其是身份敏感的犯妇！上面追究下来…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是跑不了的！这金叶…既能堵住他的嘴，又能买这女人的命…一举两得！
电光火石之间，贪婪与利害的天平彻底倾斜！
张彪猛地探出手！动作快如闪电！粗糙的手指精准无比地穿过木栏缝隙，一把攫住了那片沾着泥渍的金叶子！入手沉甸甸的冰凉触感和那熟悉的金属质感，让他心头狂跳！他迅速收回手，金叶瞬间隐没在他宽大的蓑衣袖口之下，动作娴熟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哼！”张彪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脸上的阴沉如同暴雨前的乌云，并未散去，但眼底的凶光却收敛了几分。他铜铃般的眼睛再次扫过陆莞莞，带着警告和审视：“药呢？拿出来！本头儿倒要看看，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依旧伸着手，但这次的目标，是药！金叶落袋，药也必须过他的手！这是底线！
成了！
金叶开路，暂时撬开了一道缝隙！
陆莞莞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灵魂深处因空间接口强行开启带来的撕裂感剧痛。意念再次沉入空间，这一次，目标明确——那枚藏在贴身内衫、紧挨着心口的小小瓷瓶！
**凤玉空间**
【目标物品：参丸瓷瓶（转移至主人胸口夹层）！投放指令：解除！】德福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指令。
福宝的小爪子飞快划过：【空间夹层解除！瓷瓶实体化！位置：主人胸口（粗布麻衣内衫夹层）！】它紧张地屏住呼吸。
【汪！药药！快给那个凶头头！】糖心扒着壁垒，小爪子指向光屏上的张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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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莞莞的身体微微前倾，将被反绑的双手在身后艰难地挪动，做出一个试图护住胸口的动作。这个动作在张彪看来，正是藏匿东西的佐证。她紧咬着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被粗糙麻绳勒得伤痕累累的双手，极其缓慢地、带着痛苦地向上抬起几分，勉强够到胸前破烂的衣襟。
“在…在这里…”她嘶哑的声音带着虚弱的颤抖，手指颤抖着，隔着湿透的粗布麻衣，极其费力地、一点一点地从内衫的夹层里，勾出了一个仅有拇指大小、通体素白、毫无纹饰的粗瓷小瓶！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瓷瓶，也冲刷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那小瓶看起来普通至极，甚至带着几分寒酸，与刚才那片金叶的璀璨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张彪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紧紧锁定了那小小的瓷瓶。他再次探手，粗壮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易地从陆莞莞颤抖的手中夺过了瓷瓶！入手微凉，瓶身粗糙。
“哼！装神弄鬼！”王麻子在张彪身后怨毒地啐了一口，眼神死死盯着那小瓶，“头儿！打开看看！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毒粉！”
张彪脸色阴沉，拇指顶住粗糙的木质瓶塞，用力一拔！
“啵！”
一声轻响。
一股极其清淡、却又异常纯正的草木清香，瞬间从瓶口逸散出来！这香气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沁人心脾的生机感，如同初春雨后新抽的嫩芽，瞬间驱散了周围浓重的泥腥和血腥味！仅仅只是闻到一丝，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张彪的瞳孔再次猛地一缩！他贪婪地吸了一口这奇异的清香，只觉胸中烦闷都消散不少！他狐疑地凑近瓶口，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去。
只见小小的瓷瓶底部，静静地躺着三颗龙眼核大小、的暗红色药丸！药丸表面温润，隐隐有光泽流转，那奇异的草木清香正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看就非凡品！
王麻子也凑近了，贪婪地吸着香气，嘴里却兀自不服：“头儿！别被她骗了！说不定是…”
“闭嘴！”张彪猛地一声低喝，狠狠瞪了王麻子一眼！这香气，这药丸的品相…以他押解流放多年、见过无数“好东西”的眼力，本能地感觉出这东西绝不简单！恐怕比刚才那片金叶子还要值钱！他迅速将瓶塞塞紧，那股奇异的清香瞬间被隔绝。他紧紧攥着瓷瓶，如同攥着稀世珍宝，目光再次投向陆莞莞，眼神复杂，有贪婪，有惊疑，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小娘皮…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这药…真是给她娘的？
陆莞莞迎着他的目光，血红的眼眸中只剩下纯粹的、孤注一掷的哀求，声音嘶哑破碎：“一颗…只要一颗…捣碎…温水化开…灌下去…求您…”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投向隔壁囚车里气息奄奄的苏清婉，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女儿濒临崩溃的绝望。
张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苏清婉。那尚书夫人脸色灰败，额角的血虽然被雨水冲淡了些，但依旧刺目，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攥的瓷瓶，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金叶在袖中的分量。人死了，金叶也烫手！药用了，人活了，才是皆大欢喜！而且…这药丸有三颗…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猛地抬头，铜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精明交织的光芒，对着旁边一个还算机灵的年轻军士吼道：“李西！去！找点能烧的东西！弄点温水来！快！” 他刻意避开了“干净水”这个词。
“是！头儿！”李西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顶着暴雨跑去路边被雨水打湿的灌木丛里，胡乱扯了些半干的枯枝烂叶。
张彪又看向陆莞莞，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药！怎么用？说清楚！” 他拔开瓶塞，倒出一颗暗红色、散发着奇异清香的参丸在粗糙的掌心。药丸温润的触感和那勃勃生机让他心头又是一跳。
陆莞莞强撑着精神，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药丸…捣成细粉…温水化开…撬开牙关…灌下去…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身体微微摇晃。
张彪不再犹豫。他亲自蹲下身，用刀柄末端在囚车边缘一块稍平的木板上，粗暴地将那颗珍贵的参丸捣成暗红色的粉末。粉末细腻，清香更加浓郁。李西也勉强用火折子引燃了湿柴，在一个破瓦罐里烧出了小半罐浑浊、带着烟熏味的“温水”。
张彪将参粉倒入瓦罐浑浊的水中，用一根树枝胡乱搅了搅，然后端起瓦罐，走到苏清婉的囚车旁。他示意旁边的军士粗暴地撬开苏清婉紧闭的牙关，捏住她的鼻子，将那一罐混着参粉、颜色可疑的温水，毫不怜惜地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昏迷中的苏清婉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本能地挣扎，浑浊的药液顺着嘴角溢出，混着泥水流下。
“娘！娘！”陆琰哭喊着，小手徒劳地想要去擦。
张彪灌完药，将破瓦罐随手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退后一步，抱着手臂，眼神如同鹰隼般紧紧盯着苏清婉，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审视。王麻子等人也围在旁边，眼神闪烁，有看热闹的，有等着出事的，也有被那奇异药香勾起好奇的。
时间在暴雨的喧嚣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陆莞莞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母亲苍白的脸。空间内，德福、福宝、糖心也屏住了呼吸，虚拟光屏上苏清婉的生命体征数据如同绷紧的弦。
突然！
昏迷中的苏清婉，那灰败如纸的脸上，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虽然转瞬即逝，却如同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紧接着，她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稍稍明显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随时会断掉的游丝！
“咦？”一首紧盯着苏清婉脸色的李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疑的低呼。
张彪的眉头猛地一跳！他凑近了些，仔细看去。只见苏清婉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虽然人依旧昏迷，但那股子萦绕不去的死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了些许！尤其是额角那道伤口，原本还在缓慢渗出的血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
神了！
张彪心头剧震！看向手中紧攥的瓷瓶里剩下的两颗参丸，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灼热！这绝对是救命的宝贝！价值连城！
陆莞莞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剧烈地喘息着，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娘…有救了…
张彪迅速将瓷瓶塞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位置，如同藏起稀世珍宝。他首起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陆莞莞身上，脸上的阴沉缓和了几分，但语气依旧带着官差的威严和警告：“看在这药还算有用的份上！这次就算了！都给老子听好了！”他环视众人，声音拔高，“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今天这事，谁敢往外吐露半个字，老子扒了他的皮！现在！都给老子动起来！收拾收拾！准备继续赶路！天黑前必须赶到驿站！”
王麻子看着张彪小心翼翼藏药的动作，又看看苏清婉那明显好转的脸色，眼中充满了嫉妒和不甘，但终究不敢再说什么，悻悻地退到一边。
混乱的队伍在张彪的呼喝下，勉强重新开始整队。雨依旧滂沱，但压在陆家头顶那几乎窒息的死亡阴霾，似乎被那颗神奇的参丸，撬开了一丝微弱的缝隙。
陆莞莞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感受着母亲那边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生命气息，紧握的左手掌心，那枚冰冷的白色小石子（微型信号发射器）硌着皮肉，带来一丝踏实的痛感。她染着银白发丝的头颅，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其轻微地、坚定地点了点。
活下去。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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