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老太太那声凄厉到扭曲的尖叫，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刮过西屋死寂的空气。紧接着是王翠花变调的哭嚎和宫有财气急败坏的吼叫，混杂着桌椅被撞翻的哐当乱响，如同滚沸的油锅在隔壁炸开。
西屋内，昏黄的光线下，尘埃在狭窄的光束里狂乱地飞舞。
宫果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覆在宫战脊背上的手。她枯黄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着一层薄冰。只有那双异常清亮的眼睛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如同幽潭深处涟漪般的精神力波动，悄然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微微歪了歪头，细瘦的脖颈显出脆弱的弧度，安静地“听”着隔壁传来的混乱。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在昏暗中加深了那么一丝丝，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近乎残忍的漠然。
宫战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卷动了空气中的尘埃。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瞬间穿透薄薄的土坯墙，仿佛要看清隔壁发生了什么。那混乱的声响，如同投入他心底暴怒熔岩的石子，激起了更汹涌的杀意！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即将爆裂的岩层。
“哥。”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气音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坠地。
宫战浑身一震，猛地回头。宫果果不知何时己经从破草席上撑起了一点身体。昏暗中，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调动精神力，对这具孱弱至极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和窒息的闷胀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看着宫战的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她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颤抖，指向门外混乱传来的方向，然后又极其缓慢地、坚定地，指向门口。
无声的命令：去看看。稳住他们。
宫战读懂了。翻腾的杀意被强行按捺下去，化为眼底更深的冰寒。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如铁，带着血腥味。他深深地看了宫果果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担忧、愤怒、还有绝对的信任。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拉开门栓的瞬间，又猛地停住。
他回头，目光落在宫果果因心脏不适而微微蜷缩的身体上，眼底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和挣扎。
“别怕。”宫果果用尽全力，挤出两个气音，枯黄发丝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安抚，“…死不了。”
宫战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不再耽搁，猛地拉开门，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融入堂屋的混乱之中。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只留下沉闷的撞击和模糊的嘶喊。
西屋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粘稠的寂静。
宫果果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身体脱力般重重倒回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心脏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胸腔内疯狂穿刺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肺部像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空气变得稀薄而滚烫。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眼前发黑，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
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用这尖锐的痛楚强行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识。不能晕！绝对不能晕过去！夜还长，零元购才刚刚开始！那些渣滓，必须付出代价！
精神力！她集中残存的所有意念，如同在泥沼中跋涉，艰难地引导着一缕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精神力，如同最温柔的水流，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探入自己的胸腔。
这不是攻击，而是……内视与安抚。
末世无数次濒临死亡的经验告诉她，如何用精神力强行稳定濒临崩溃的脏器！那缕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最灵巧的触手，极其精准地包裹住那颗狂跳不止、如同被无形荆棘缠绕的心脏。一丝丝清凉的、带着生命本源力量的气息，顺着精神力的引导，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去，强行抚平那狂乱的搏动，梳理着紊乱的生物电流，如同最精密的医师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抢救。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豆大的汗珠从她惨白的额头滚落，滴入枯黄的稻草里。身体因为剧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疯狂乱撞的心脏，终于在那缕顽强精神力的引导和强行“安抚”下，搏动开始变得稍稍规律、沉重，虽然依旧带着尖锐的刺痛，但至少不再濒临爆裂的边缘。窒息感稍稍退去，眼前浓重的黑暗也褪去了一些，显露出破败屋顶模糊的轮廓。
宫果果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冰水淬炼过，更加冰冷、锐利、沉静。
就在这时，门外堂屋的混乱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宫老太太凄厉的尖叫变成了断断续续、充满惊恐的呜咽和含糊不清的呓语：“鬼…眼睛…红的…别过来…钱…我的钱…” 王翠花则带着哭腔，在宫有财烦躁的呵斥声中，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娘就是魇着了…肯定是今天被那傻子吓的…对，就是她克的！丧门星！”
接着，是宫战冰冷、压抑着暴怒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威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门板：“闭嘴！奶奶病了，二婶，你照看着。二叔，去灶房烧点热水。”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短暂的沉默后，是王翠花不甘愿的嘟囔和宫有财骂骂咧咧走向灶房的脚步声。
西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宫战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迅速反手关上门。他身上还带着堂屋那股浑浊、令人作呕的气息，但眼神却第一时间锁定了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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