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平稳地驶离了那座盘踞在半山、如同巨大牢笼的顾家老宅。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映在谢时安沉默的侧脸上。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老宅花厅里那场无声的硝烟,顾砚掷地有声的宣告,二叔三叔公惨白的脸色,管家张伯额角的冷汗,还有…那盅被顾砚先尝过的冰糖燕窝…所有的画面,都像走马灯一样在谢时安脑海里旋转。
“妻子”?“顾太太”?法律认证?顾砚一次又一次地在人前用这个身份来维护他,替他挡掉明枪暗箭。拍卖会上是,老宅里更是。那西千万的画,那杯被尝过的燕窝,那冰冷而强大的庇护…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可他们之间,明明只有一份冰冷的契约。一场因为一杯泼洒的奶茶而开始的荒诞交易。
谢时安靠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顾砚的维护越强势,越不容置疑,那份契约在他心里的分量就越轻,轻得像一张随时可以被撕碎的废纸。他开始看不清顾砚的意图。是利用他当挡箭牌?还是…别的什么?
心口像是堵着一团乱麻,闷得他透不过气。他需要空间,需要独处,需要理清这团乱麻。
“在前面路口,”谢时安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放我下来吧。”
开车的司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从后视镜看向顾砚。
顾砚正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了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深沉,落在谢时安带着一丝疲惫和抗拒的侧脸上。
“去哪?”顾砚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我自己的公寓。”谢时安没有看他,依旧望着窗外,“拿点东西。”这个借口苍白无力,但他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和顾砚身上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车流呼啸而过的声音。
半晌,顾砚低沉的声音响起:“靠边停车。”
司机立刻依言,将车稳稳地停在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路口。
谢时安松了口气,伸手去拉车门把手。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金属——
“谢时安。”顾砚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阻止了他的动作。
谢时安的手顿住,没有回头。
“契约期内,”顾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却像一道无形的锁链,“你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他顿了顿,清晰地补充,“无论你想去哪里,做什么。这是我的底线。”
责任?底线?
谢时安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带着苦涩的弧度。仅仅是因为那份该死的契约吗?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用力拉开了车门。
“我会注意安全。”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快步融入了人行道上来往的人流中。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烦闷。
车门在身后关上。劳斯莱斯没有立刻离开,静静地停在路边,像一头沉默蛰伏的猛兽。
谢时安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试图将身后的一切都甩开。他穿过霓虹闪烁的街道,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老街。路灯昏黄,拉长了他孤零零的影子。
他租住的旧公寓就在这条老街深处。他拿出钥匙,打开那扇熟悉的、有些掉漆的铁门。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混杂的气息,狭窄而陈旧。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终于站在自己那扇熟悉的房门前。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一股久未通风的、灰尘和颜料混合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他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地、疲惫地舒了一口气。昏暗的光线下,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他熟悉的画具、书籍、未完成的画稿…这里虽然破旧,却是他的一方天地,一个没有顾砚、没有契约、没有顾太太身份的…避风港。
他走到窗边,推开积了灰的窗户。晚风灌入,带着老街特有的烟火气。他望着楼下远处那个路口,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还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个固执的守望者。
心口那团乱麻,似乎被这熟悉的空气和远处的守望,搅动得更加纷乱。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顾砚发来的信息,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地址。】
紧接着,又一条跳了出来:
【半小时后,司机接你。】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连他躲回自己壳里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谢时安看着那两条信息,手指用力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一股强烈的叛逆和愤怒涌上心头。凭什么?就因为那份契约?就因为他是顾砚?
他猛地转身,走到墙角一个蒙尘的旧画架前。画架上还夹着一张半成品的画稿,是他在搬离前画的,一片荒芜的雪原,一只孤独行走的狼。他粗暴地扯下那张画稿,揉成一团,狠狠地砸进角落的废纸篓里!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然后,他拿出自己的旧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他翻出一个很久没有联系、但技术绝对可靠的大学同学的头像,发了条信息过去:
【帮我查个东西。】
他附上了徐莉莉的名字,和顾氏集团的信息。
【重点查她最近一个月的通讯记录、银行流水,还有…她离职前接触过哪些媒体。要快,价钱好说。】
发完信息,他像是耗尽了力气,颓然地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堆满杂物的墙角。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首到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同学回复的确认信息。
也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靠近又熄灭的声音。紧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老旧的木质楼梯上,由远及近,清晰得如同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外。
笃。笃。笃。
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谢时安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门外沉默了几秒。
然后,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转动!
“咔哒。”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走廊昏黄的灯光涌了进来,勾勒出门口那个高大挺拔、带着一身寒意的身影。
顾砚站在门口,逆着光,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实质,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墙角阴影里的谢时安。他手里,拿着一串亮晶晶的、显然是刚刚配好的钥匙。
“看来,”顾砚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破了小屋里的死寂,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你这里的安保,需要升级了。”
他迈步走了进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走到谢时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墙角的光线完全遮蔽。
顾砚伸出手,不是抓他,而是摊开掌心,递向他。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有力,带着常年握笔和掌控权柄留下的薄茧。
“跟我回去。”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强势的温和?
谢时安抬起头,看着那只手,看着顾砚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花厅里他尝燕窝的画面,拍卖会上他低语的宣告,老宅中他冰冷的维护…所有的画面再次翻涌。
他蜷缩在墙角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昏暗的小屋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最终,谢时安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带着所有的不甘、困惑和无法挣脱的宿命感,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顾砚温热的掌心。
那一瞬间,顾砚的手,坚定而有力地,收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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