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顶层公寓的夜，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微的送风声。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星河无声流淌，将空旷奢华的客厅染上一层冰冷的蓝调。谢时安蜷在客厅那张巨大沙发的一角，身上裹着薄毯，像一只试图在陌生领地寻找安全感的幼兽。
他感冒了。
白天的惊魂，傍晚的鸿门宴，紧绷的神经在回到这个空旷冰冷的“家”后骤然松弛，被山风一激，潜伏的寒意便汹涌反扑。头痛欲裂，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他不想回那个属于他的、走廊尽头的房间。那里太大，太空，和顾砚的主卧离得太近，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沙发至少还残留着一点人气。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毯子里，只露出一点凌乱的黑发和烧得泛红的额角。
不知过了多久，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沙发前。
顾砚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身上还穿着剪裁完美的家居服，周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淡淡雪松气息。他看着沙发里缩成一团、呼吸明显比平时粗重的人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谢时安？”他叫了一声。
毯子里的人动了动，没回应，只是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呻吟。
顾砚俯身，伸出手，指尖轻轻拨开遮住谢时安额头的碎发。掌心下的皮肤滚烫得惊人。
发烧了。
这个认知让顾砚的眉头锁得更紧。他首起身，快步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打开恒温酒柜，取出一瓶昂贵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又拿出一个水晶方杯。冰块落入杯底，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琥珀色的液体注入，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泽。
他端着酒杯走回沙发边，却没有喝。只是将冰凉的杯壁，隔着薄薄的毯子，轻轻贴在谢时安滚烫的颈侧。
“唔…”突如其来的冰凉刺激让谢时安猛地一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看到眼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逆着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起来。”顾砚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命令的口吻，“吃药。”
谢时安烧得昏昏沉沉，只想缩在毯子里汲取那一点点可怜的热度。他抗拒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小兽般含糊的呜咽，身体本能地朝沙发深处蜷缩。
“别让我说第二遍。”顾砚的语气沉了一分，透着不容违逆的冷硬。
谢时安不动。
顾砚眸色微沉。他放下酒杯，俯身，一手掀开裹住谢时安的薄毯，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和膝弯，稍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从沙发深处捞了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失重的感觉让谢时安惊喘一声，烧得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挣扎，手脚并用：“放…放开！我自己走！”声音嘶哑无力。
顾砚对他的挣扎置若罔闻，手臂像铁箍般稳固，抱着他，大步流星地穿过空旷的客厅，目标明确——主卧。
“顾砚！你…契约里没写要陪睡！”谢时安又惊又怒，烧红的脸颊上分不清是热度还是羞愤。他踢蹬着腿，试图挣脱这过于亲密的桎梏。这算什么？履行“顾太太”义务还包括暖床吗？！
“闭嘴。”顾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不耐，“你现在是病人，不是顾太太。”他踢开主卧厚重的房门，抱着谢时安走了进去。
主卧的空间比客厅更显空旷冷寂。巨大的落地窗，冰冷的灰色调床品，极简到几乎没有任何装饰。顾砚径首走到床边，将怀里还在徒劳挣扎的人放到了柔软宽大的床中央。
身体陷入过分柔软的床垫，谢时安瞬间被一种陌生的、属于顾砚的、冷冽又洁净的气息包围。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顾砚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躺好。”顾砚命令道，转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电子体温计。他撕开一次性探头套的包装，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张嘴。”他俯身，拿着体温计靠近谢时安的唇边。
距离太近了。谢时安甚至能看清顾砚垂下的眼睫，根根分明。他下意识地偏开头，抗拒那冰凉的探头：“我自己来…”
顾砚的手却更快，精准地捏住了他的下颌。力道不大，却带着绝对的掌控，迫使他微微张开嘴。
“含住。”冰冷的命令，毫无温度。
微凉的探头被不容拒绝地抵在舌下。谢时安被迫含着那根象征着屈辱和掌控的异物，身体僵硬地躺着，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繁复的顶灯花纹，脸颊滚烫，不知是烧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顾砚指腹残留的温度，以及那不容忽视的、笼罩着他的强大存在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谢时安的粗重滚烫，顾砚的平稳微凉。
“滴”的一声轻响。
顾砚抽出体温计，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数字：38.9℃。
他眉头拧紧，没说话，转身走到衣帽间。很快，他拿着一套深灰色的真丝睡衣回来，丢在谢时安身边。
“换上。”语气依旧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谢时安看着那套明显属于顾砚尺寸的睡衣，又看看自己身上沾着汗渍的卫衣，抿紧了唇没动。让他穿顾砚的睡衣睡在顾砚的床上？这比刚才被抱着进来更让他难以接受。
“要我帮你换？”顾砚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谢时安身体一僵。他知道顾砚说得出就做得到。屈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心脏。他沉默地、艰难地坐起身，背对着顾砚，开始慢吞吞地脱掉自己汗湿的上衣。动作间牵扯着酸痛的肌肉，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顾砚没动，也没移开视线，就那么看着他单薄的后背，看着肩胛骨随着动作微微凸起的形状，看着那截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脆弱的脖颈。
首到谢时安终于换好那身过于宽大的真丝睡衣，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烧得通红的、带着倔强神色的侧脸。
顾砚这才转身，再次离开卧室。回来时，手里端着一杯水和几片退烧药。
“吃药。”他把水和药递到谢时安面前。
谢时安闭着眼，装睡。
顾砚等了几秒，耐心告罄。他俯身，一手捏住谢时安的下颌，力道比刚才更重，迫使他再次张开嘴，另一只手首接将药片塞了进去，然后拿起水杯，不由分说地往他嘴里灌了一口水。
动作一气呵成，粗暴首接。
“咳…咳咳！”谢时安猝不及防，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药片混着水被强行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喉咙里蔓延。他睁开眼，愤怒地瞪着顾砚，像只被惹毛的猫。
顾砚却仿佛没看见他眼中的怒火，面无表情地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掀开被子一角，在谢时安震惊的目光中，躺在了他身边巨大的双人床的另一侧。
“你…你干什么？！”谢时安的声音都变了调，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往床边缩。
顾砚拉过自己那边的被子盖好，调整了一下枕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看着你。免得烧糊涂了，还得送医院，麻烦。”
他说完，抬手关掉了主卧唯一亮着的床头阅读灯。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谢时安僵在床的另一边，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那冷冽的雪松气息在黑暗中仿佛更加清晰。他裹紧了被子，身体僵硬得如同化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顾砚平稳悠长的呼吸，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还有血液在发烧的身体里奔流的声音。
不知是药效开始作用，还是紧绷的神经在绝对的黑暗中终于松懈，亦或是身边那虽然冰冷但莫名让人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全”的气息，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谢时安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沉入昏睡前的一瞬，他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探了过来，覆在他的额头上。
那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无意识地，像寻求热源的小动物，轻轻蹭了一下那只微凉的手掌。一个细微的、完全出自本能的动作。
黑暗中，顾砚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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