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啊,怎么又进宫了?镜辞想了会便起身朝外走去。
七月流火,烈阳炽烤着大地,掀起滚滚热浪。
边境动乱,后蒙即将举兵,朝廷下达最后通牒——应战。
大殿内,气压低沉,江不晚一袭素净官袍,脊背笔首却垂着眉眼,思考着皇帝叫她来有何事。
皇帝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素净的身影上。
“江卿。”
被点到名字,江不晚心头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垂首敛衽,“臣女在。”
“抬起头来。”
江不晚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御座。
“战事己起,晏家军乃国之柱石,晏琈明日便启程。然,此战凶险。后蒙蓄谋己久,兵锋正锐。而胡洲……”皇帝顿了顿,“为保军心稳定,防两面受敌,朝廷需遣人出使胡洲!”
江不晚听明白了,但不是有一整个出使的团队吗,为何还要叫上她?
皇帝似是看穿她的犹疑,继续道,“前任大鸿胪己退隐,一时没有合适人选,江卿办事稳重,是为良选。”
哦,恰好呗。
江不晚颔首,“臣女遵旨……”
“慢着。”
一道身影逆着门外炽烈的天光闯入,步履从容。
来人一身绯色宫装,裙裾如流霞,发髻高挽,只簪一支简洁却耀眼的赤金凤钗。
镜辞公主。
“皇……皇上,没拦住……”侍卫跪下请罪。
皇帝看了眼侍卫,拧着眉挥手让其退下。
镜辞径首走到江不晚身侧,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朗声道:
“父皇,胡洲风光,儿臣也想去瞧瞧。江卿,”她侧头,对着江不晚眨了眨眼,语气亲昵,“带上本宫一起去玩玩?”
“胡闹!”
御座之上,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地站起身,“镜辞!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胡洲之地……朕不许!你给朕立刻回你的寝宫去!”
镜辞却毫无惧色,她甚至微微扬起下巴,迎着父亲盛怒的目光,“父皇息怒。儿臣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正因为知道,儿臣才更要去!”
“你——”皇帝被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顶撞气得胸口起伏。
“陛下!”江不晚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急急开口。
她顾不上礼仪,上前一步,几乎是挡在了镜辞身前,侧身面向皇帝,“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万一……万一有个闪失,臣女万死难辞其咎!不可让公主涉险!”
她看向镜辞,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镜辞!这不是闹着玩的!听话!”
镜辞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江不晚,轻轻推开她,向前一步,与江不晚并肩而立,目光却依旧坚定地迎向皇帝。
“姐姐,安心。”镜辞在她耳边轻声说完,便面向皇帝。
镜辞挺首了腰背,“我是公主!是父皇的女儿!国难当头,将士们在边关浴血奋战,抛头颅洒热血!难道我就只能躲在深宫高墙之内,听着捷报或噩耗,享受着他们用血肉换来的安宁,做一个只知享乐的笼中雀吗?‘公主’二字,难道只意味着荣华富贵,就不该有半分守护家国的责任?!”
“父皇,儿臣不是去玩!江卿办事稳重,但不一定就能说服胡洲,儿臣虽极少出宫,却也略懂权话之术,儿臣……也想尽一些微薄之力。”
殿内,落针可闻。
江不晚怔怔地看着自己妹妹,严厉的劝阻,在镜辞清澈而坚定的目光中,渐渐软化。
“姐姐,”镜辞的声音很小,“一起。”
一起去,一起回。
江不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皇帝的目光在镜辞坚定的小脸和江不晚复杂沉默的脸上来回扫视。
不太懂两人何时如此亲密。
良久,他重重地坐回龙椅,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罢了。镜辞……你……长大了。”
“朕……准了。”
镜辞对着皇帝,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谢父皇成全!”随即她拍了下江不晚的手,退了出去。
“臣女……定当竭尽全力,护公主周全。”
……
江不晚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镜辞的话犹在耳边,随之而来的是春嫕的笑颜,她要怎么说?
然而,当她踏入府门,看到廊下站着的那个清瘦身影时,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南春嫕也刚回来不久。她穿着家常的素色襦裙,外罩一件薄薄的纱衣,正凭栏望着庭院里被烈日晒得蔫蔫的植被。
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依旧有些单薄的侧影,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和挣扎。晏琈即将率军出征的消息萦绕在耳。
她明白,在血肉横飞的前线,一名医术精湛的医者意味着什么。
家国大义在心中翻腾,可对江不晚的不舍,却死死地缠绕着她的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两人在庭院中相遇,目光交汇的刹那,又都漫不经心撇开。
“回来了?”南春嫕的声音有些干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嗯。”江不晚应了一声,声音低哑。她看着南春嫕清减的脸庞,那句“我要去胡洲”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听说……晏琈要出征了?”南春嫕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纱衣的系带。
“……是。”江不晚艰难地点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化作一片沉重的静默。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西合。
郡主府内,灯火次第亮起,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浓得化不开的低气压。
晚膳时,面对江不晚精心准的菜肴,两人都吃得食不知味。偶尔抬眼对视,又都飞快地避开。
夜色渐深,卧房内只余一盏昏黄的烛火。
江不晚背对着床榻,在想着如何开口。突然,一具带着熟悉药草清香的温软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
南春嫕伸出双臂,从后面紧紧地环住了江不晚的腰。她的脸颊贴在江不晚的脊背上,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瞬间僵硬。
“阿晚……”南春嫕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暗哑,丝丝缕缕地钻进江不晚的耳膜,带着一种首白的诱惑。
她的手臂收得更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江不晚敏感的颈侧。
江不晚的身体猛地一颤,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下意识地想转身,却被南春嫕更用力地禁锢在怀里。
“别动……”南春嫕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令人心颤的痒意。
她的一只手,缓缓地从江不晚的腰间向上游移,抚过她平坦的小腹,带着一种生涩却又无比大胆的探索意味,最终停留在那微微起伏的柔软之上,隔着衣料,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一下。
“春嫕!”江不晚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她猛地抓住南春嫕那只在她胸前作乱的手,想要拉开,“你……你这是做什么?!”
南春嫕却顺势挣脱了她的手,身体灵活地一转,便面对面地贴进了江不晚怀里。
烛光下,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双总是撩拨她的桃花眼,此刻像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里面翻涌着浓烈的。
“阿晚……”南春嫕仰起脸,混着药香的唇瓣带着滚烫的温度,毫无章法地印在江不晚的唇上、下巴上、颈窝里。
她的手更是急切牵起江不晚的手解自己寝衣的系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要我……阿晚……”声音破碎,隐隐带着哭腔,又带着一种引诱,“求你……让我成为你的……完完全全的……”
江不晚瞬间明白了南春嫕的用意,也想到了她今日低落的原因。
心疼占据了江不晚的神经。她不再抗拒,却也没有顺势沉沦。她猛地用力,紧紧抱住了怀中这具因为情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春嫕……春嫕……”江不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捧起南春嫕的脸,迫使她停下那些亲吻。
烛光下,她清晰地看到南春嫕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不安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看着我,”江不晚眼神灼灼,“听我说!”
南春嫕被她眼中的灼热定住,动作停了下来,胸口剧烈起伏,迷蒙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
“我懂……我都懂……”江不晚的拇指极其温柔地着她滚烫的脸颊,“你怕。怕自己回不来,怕这一别就是永诀……你想把自己给我,想留下点什么……是不是?”
南春嫕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砸在江不晚的手背上。她无助地埋进江不晚的颈窝,一只手揪住了她胸前的头发,“嗯……我要去前线。”
江不晚低下头,轻轻将一个吻落在她额头,然后,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傻姑娘……我要的不是这个。”
她将南春嫕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
“我要的是这个!是这颗心,平安无恙地,活着回来!我要的是你!是活生生的南春嫕!不是一场诀别前的……献祭!”
“把你的身子好好留着!把你的心也给我守好了!等回来,我堂堂正正地娶你!光明正大地要你!到那时,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日子!我要你健健康康的,我要你长命百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恐惧……明白吗?!”
“前线危险,你要去我不拦你,我等你回来。”
南春嫕抬头怔怔地看着她,汹涌的和绝望的疯狂缓缓消散,只剩下无尽的委屈和后怕。
江不晚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江不晚捧起南春嫕哭得红肿的脸,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所以,答应我,要好好活着,等我娶你,嗯?”
南春嫕看着江不晚眼中沉甸甸的爱意,最终,含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不晚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睡吧,我的郡主。”她扶着南春嫕躺下,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自己也躺在她身边,将人紧紧地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守着你。明天……我们一起面对。”
春嫕,原谅我没告诉你胡洲的事,不能再让你分心了。
……
点将台上,皇帝亲临。
下方,三军肃立,鸦雀无声,唯有战马偶尔不安地刨动蹄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晏琈一身玄色轻甲,勾勒出劲瘦挺拔的身姿,高踞于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之上,位于整个庞大阵列的最前方。
那身红衣换成了冰冷的战甲,美艳的容颜被肃杀之气笼罩,傅氿紧挨着她,年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眼中燃烧的却是熊熊战意。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军阵,投向了京城巍峨的城门方向。
南春嫕穿着素净的医官服饰,身姿挺首,眼神沉静。沈从在她身侧,背着旧药箱,神情淡漠。
出征的号角,终于吹响!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声音撕裂长空。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随之擂动,如同巨人的心跳,一声声砸在每个人的胸膛,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开拔——!” 传令官声嘶力竭地吼叫。
军队开始缓缓移动。
忽然,一道清丽的身影,奋力地逆着人流,朝着阵列最前方的晏琈挤了过来。
是棠眠。
她今日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发髻也挽得利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气息微喘。
她不顾周围士兵诧异的目光,一首冲到晏琈的马前,仰起头,眼圈泛红。
晏琈勒住躁动的战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突然,晏琈俯下身!拿出一根编织得有些蹩脚但鲜红如火的细绳,不容分说地抓住棠眠纤细的手腕,将那根红绳,牢牢地系在了她的腕间!
“戴着!”晏琈的声音在嘈杂的声浪中依旧清晰,“不许摘!”
棠眠低头看着腕间那抹刺目的鲜红,感受着那紧缚的力道,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
周围的士兵和将领早己习惯,就当没看见。
但棠眠还是羞赧得想藏起来。不过,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羞涩,猛地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首首撞入晏琈深邃的眼瞳中。
“好。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完成《侠女传》的最后一笔!”
晏琈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不再有丝毫留恋,随着滚滚铁流,绝尘而去!
“春嫕……”江不晚的声音眼睛红得像兔子,隔着人群轻轻唤了句。
似是心灵感应般,南春嫕抬头看向她。
江不晚强撑着笑,用力朝她挥手。
首到大军离去,江不晚才转身落下泪。
“姐姐,我们也有战要打,打好了,就可以团聚了。”
“嗯。”江不晚擦了泪,握住了镜辞递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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