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两人都起得很早。祁湘特意提前跟学校请了假，就为了昨天的承诺。
晨雾还未散尽，祁湘就抱着草莓熊坐进了副驾驶。
顾倾颜今天罕见地穿了一条素色长裙，银质发簪将黑发松松挽起，整个人像一幅古典画里走出的美人。
“倾颜......”祁湘捏着熊耳朵，“我们要带草莓蛋糕去吗？”
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顾倾颜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她讨厌甜食。”
听到顾倾颜的话，祁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气氛有些沉寂下来，两人也不再说话。
车驶入墓园时，晨露初凝，正从柏树叶尖滴落。
由于今天并不是清明，也不是过年，所以墓园里的人并不多。
两人下了车，朝着一个很偏僻，很荒凉的角落走去。
最终，顾倾颜停在了一座无字碑前。
没有让母亲死无葬身之地，这是那时的顾倾颜最后所能做到的。
而这座无字墓碑之下，埋藏的，也并非是她母亲的尸骨，而是一捧，或是掺杂着她母亲骨灰，又或是没有的土。
更不如说，这下面埋藏的，是顾倾颜那所谓的念想，那份对母亲的思念。
她站定，很快从包里取出三样东西：一包女士烟，半瓶廉价香水，和一本《小王子》绘本。
这里虽然荒凉，简陋，但却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有人打理。
至于那个人是谁……
祁湘偷偷瞟了顾倾颜一眼。
“她生前就这些爱好。”顾倾颜单膝跪在湿冷的青砖上，“还有......”
“还有爱你。”祁湘突然接话道。
顾倾颜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点燃香烟搁在碑前，几缕白烟立刻被风吹散。
“妈妈。”她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祁湘，一个很可爱的小家伙。”
听着顾倾颜对自己的描述，祁湘内心微微颤了一下。
“有时候……她很调皮，很不乖，还喜欢搞点小动作……但是，为什么……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
顾倾颜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上了哭腔，祁湘脑海里还回荡着“看到了你的影子”这几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好喜欢她，真的好像……让她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这一次，祁湘听懂了。
其实这个所谓的影子，大概就是“爱”。
不管是哪种爱，发自内心的对一个人好，这对于顾倾颜来说就是一种爱。
而这种感觉，顾倾颜除了在自己母亲身上，大概只在自己，或者原主身上体会到过。
处于这种氛围中，祁湘己经没有能力去分辨顾倾颜话里的真假，或许是这副身体的原因，又或许是自己本就如此，她开始变得感性……
顾倾颜是一个很聪明，总是可以预料到一切的人。
她当时把原主改造成现在的样子，大概也只是因为她是那上千例实验体中，唯一一个存活案例，因而让她产生了兴趣。
那时候的她……会想到今天的这一切吗？
祁湘抱着草莓熊深鞠一躬，当她首起身时，突然发现碑前多了样东西——一颗包装简陋的草莓糖。
还没等祁湘询问，顾倾颜便率先开口道：“十岁那年......”顾倾颜盯着那颗糖，“我偷偷藏了生日时同学给的糖，想等她出院一起吃。”
祁湘的视线不觉模糊了，顾倾颜的母亲住院了，就算自己没有写细节，她也能猜到为什么。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他们在处理尸体时，糖从我口袋里掉出来。”顾倾颜突然笑了，“管家当着我面，把它踩碎了。”
听完，祁湘再也忍不住，眼泪逐渐开始从眼眶中滚落。
她终于明白顾倾颜为什么执着于“占有”——因为她生命里曾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被当众碾碎。
“要听听我的建议吗？”她突然抓起顾倾颜的手按在草莓熊上，“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你说。”顾倾颜一愣。
“要么继续把一切美好做成标本，完美而又残酷，”祁湘把脸也贴上去，“要么学会接受......熊会掉毛的事实。慢慢的，温柔的，去改变。”
顾倾颜一怔，她的瞳孔微微扩大，许久，她突然把脸埋进玩偶绒毛里。
“......笨蛋。”闷闷的声音传来，“哪有劝人选后者的？大家都喜欢完美，不是吗？”
祁湘心里叹了口气，对于顾倾颜的回答，她不算意外。
毕竟顾倾颜内心的执念太深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因此，她心里并没有太沮丧。
其实在她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很紧张的，只不过这一次，顾倾颜的控制欲没有上升，己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
返程的时候，顾倾颜把车停在了一家游乐场的旧址。
按照她的说法，那是她母亲多次说过会带她来这里玩的地方。
可惜，一次都没有实现。
现在，那座摩天轮己经锈迹斑斑，但底下居然新开了家甜品店。
“要试试吗？”她指着橱窗里的草莓蛋糕，“现在......我有可以一起吃的人了。”
祁湘眼眶又红了。
该死……现在她真的不能在与顾倾颜的相处中保持理性了。
忽然间，她的眼前刹那闪过了许多画面。
【六岁生日：妈妈偷偷往你枕头下塞了颗草莓糖】
【九岁深秋：你发烧时她跪在顾家门口求那些人救救你】
【最后画面:你看着那具满身鲜血的身体被无情的拖了出来】
祁湘猛地攥紧顾倾颜的衣袖，她知道，这些都是顾倾颜的记忆碎片，也全是原著里没写过的细节。
“怎么了？”顾倾颜注意到祁湘的异常，俯下身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滴。
“倾颜......”祁湘哽咽着，“我们把妈妈的墓园重新翻修一下吧？”
“好。”顾倾颜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髻，“告诉她......我现在过得很好。”
…………
夕阳西沉时，祁湘抱着熊突然开口：“倾颜，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如果......”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如果哪天我弄脏了熊，你会生气吗？”
顾倾颜怔了怔，突然轻笑出声。
她将祁湘连人带熊搂进怀里，在耳边呢喃：
“会啊。”红唇擦过耳垂，“所以你要做好......被我亲自清洗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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