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绿色的磷光，像一层流动的毒液，涂抹在购物中心残破的轮廓上。
风从那巨口般的入口吹出，带着一股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黏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过滤面罩，启动。”
曹渊的声音，像冰冷的金属摩擦，没有任何情绪。
“精神屏障，维持在三级戒备。安卿鱼，注意监测全队的精神污染指数。”
“收到。”
安卿鱼应了一声，她的指尖在手腕的战术终端上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见的淡蓝色光晕，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队。
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气味，被隔绝在外。可那种阴冷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的感觉，却丝毫未减。
林七夜烦躁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关节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真他妈是个鬼地方。”
他低声咒骂，手中那柄高频震荡粒子刃己经启动，发出“嗡嗡”的低沉蜂鸣，像一只焦躁的巨大黄蜂。
“周珂，入口能量结构。”
曹渊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抱着平板电脑，瑟瑟发抖的少年身上。
“结……结构极度混乱，队长！”
周珂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他指着屏幕上一团乱麻般的红色能量流。
“它……它不是稳定的能量场！它像一个活物！在……在呼吸！”
“呼吸？”林七夜咧了咧嘴，眼神里透出一股凶悍，“正好，老子最擅长让东西停止呼吸。”
“别冲动，林七夜。”安卿鱼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一丝清冷的告诫，“这里的能量有强烈的侵蚀性与同化性，物理破坏只会让情况更糟。”
“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
“等。”曹渊吐出一个字，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队伍最后方的凌玄身上。
从下车开始，凌玄就一首凝视着那个不断蠕动的入口，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雕。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感受到那种生理上的恶心，或是精神上的压迫。
他感觉到的是一种更深层的，更本质的……错误。
这个禁墟，像一个拙劣的画师，用错误的颜料，在画布上胡乱涂抹。这里的空间是扭曲的，光线是扭曲的，连空气的流动，都违背了他所认知的一切物理法则。
这不是力量。
这是一种被强行嫁接的，混乱的规则。
就像一柄扭曲的，铸造失败的剑，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剑”这个概念的侮辱。
凌玄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放弃了视觉，放弃了听觉，将所有的心神，都沉入了那片澄澈的剑心之中。
瞬间，外界的一切嘈杂与诡异，都消失了。
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那阴冷的窥伺感，那惨绿色的磷光，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在他的剑心映照之下，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由无数根丝线构成的，纯粹的能量之海。
绝大部分丝线，是稳定而有序的，它们构成了现实世界的基石。
但在前方那个购物中心的入口处，无数根颜色驳杂，狂乱扭曲的丝线，像一团巨大的肿瘤，野蛮地生长着，将周围那些稳定有序的丝线，都挤压得变了形。
那团肿瘤的中央，有一点漆黑。
那黑色，深邃，纯粹，仿佛能吞噬一切，正是它，在源源不断地，向外释放着这种混乱的规则。
‘神媒’碎片。
凌玄的心中，闪过这个名字。
他尝试着，将自己那缕凝练如丝的剑意，向前延伸，去触碰那些狂乱的丝线。
嗤——
一声轻响，在他的意识之海中响起。
他的剑意，像一把烧红的刀，切入了冰冷的黄油。
那根被他触碰到的，代表着“腐蚀”规则的深绿色丝线，竟被他的剑意，轻易地斩断了！
虽然下一秒，那断裂的丝线便在周围能量的补充下，重新连接。
但这一瞬的发现，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凌玄脑海中的迷雾。
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的“神秘”，这些所谓的“禁墟”，其本质，并非单纯的能量体。
它们是一种……规则的显现。
用前世的剑，去斩这个世界的“法”。
这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他之前能斩杀那些变异生物，只是因为他的剑足够快，足够利，在对方的“规则”还未来得及生效前，就从物理层面摧毁了它们的载体。
可面对这种己经形成稳定领域的禁墟，纯粹的物理攻击，就像用拳头去打散水中的倒影，毫无意义。
必须斩断其根源。
斩断支撑着这一切的，那一条条混乱而扭曲的……规则之线。
这，才是他的剑，在这个世界，真正的用法。
这不是退步。
这是一个全新的，更加广阔的，足以让他那停滞了许久的剑道，再次向前迈进的……新课题。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醍醐灌顶，在他的剑心中轰然炸开。
“凌玄。”
曹渊的声音，将他从那片玄妙的境界中唤醒。
凌玄睁开双眼。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迷茫，困惑，乃至那丝对这个陌生世界规则的疏离感，都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了然。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像两柄刚刚淬火出鞘的绝世好剑，锋芒内敛，却足以刺破一切虚妄。
“有什么发现？”
曹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
“这里的‘门’，不是物理上的门。”凌玄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它是一个幻术的节点，也是一个规则的奇点。”
“说人话。”林七夜不耐烦地打断他。
“它的核心，是幻觉。”凌玄看向林七夜，眼神平静，“用你的刀去劈砍，只会让你陷得更深。”
他又看向周珂，“你的【真实之眼】，能看到它的能量脉络，但你看不到支撑着这些脉络的‘规则’。所以，你只能分辨真假，却无法摧毁它。”
“那……那怎么办？”周珂的声音更抖了。
凌玄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身后那柄用黑布包裹的新剑。
他的手，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稳定。
“我的剑，”他看着那个不断蠕动的黑暗入口，像是在对自己说，“或许能在这里，找到新的方向。”
曹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
他不再多问。
他从战术背心上，取下西枚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如同徽章般的金属片。
“这是‘精神道钉’。”他将金属片分发给众人，“启动后，它会在你们的意识表层，构建一个绝对稳固的精神坐标。一旦你们的精神污染指数超过安全阈值，它会强制唤醒你们。”
他顿了顿，补充道：“它只能生效一次。用掉之后，你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众人接过道钉，将其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渗入脑海，让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减轻了不少。
“所有准备，完毕。”
曹渊拔出腰间的配枪，拉开了保险栓，枪口指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回收073号碎片。任何阻碍，格杀勿论。”
“林七夜，你负责正面突击，撕开防线。”
“安卿鱼，维持精神屏障，随时准备治疗。”
“周珂，跟紧我，报出所有幻术节点的坐标。”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凌玄身上。
“凌玄，你自由行动。”
“用你的剑，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不是废话。”
曹渊说完，不再有任何犹豫。
“进入！”
一声令下。
他率先迈开脚步，身影如同一颗射出的子弹，第一个冲向了那个扭曲的入口。
林七夜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紧随其后，粒子刃上嗡鸣大作。
安卿鱼和周珂一左一右，护在曹渊身后。
凌玄走在最后。
他拔出了那柄新得的长剑。
剑身幽黑，在惨绿色的磷光下，不反射半点光芒，仿佛能将一切都吸入其中。
他看着那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看着那里面翻涌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暗。
他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带着一丝期待的弧度。
五道身影，依次踏入了那片蠕动的黑暗。
就像五颗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幽潭。
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他们的身影，被那片黑暗瞬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入口处，那墨绿色的菌毯与藤蔓，猛地向内一缩，仿佛打了个饱嗝。
随即，整个洞口，缓缓地，悄无声息地，闭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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