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进了每个人的脑髓深处。
“啊——！！！”
周珂的尖叫，撕裂了甬道内粘稠的空气。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恐惧，而是一种混杂了极致痛苦与癫狂的嘶嚎。
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啪”的一声摔在湿滑的菌毯上，屏幕瞬间碎裂。他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身体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歪斜地挂在他的脸上。镜片之下，他那双原本怯懦的眼睛，己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焦距。
瞳孔，涣散成了一片空洞的，混沌的，如同电视雪花点般的灰白。
“别过来！怪物！全是怪物！”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灰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离他最近的安卿鱼，脸上布满了泪水与鼻涕，表情扭曲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别吃我！走开！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
“周珂！醒醒！”
曹渊发出一声爆喝，声音如同炸雷，试图将周珂从那片精神的泥潭中唤醒。他手中的制式手枪，枪口微微上扬，对着头顶的菌毯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幽闭的甬道中，被放大了数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可周珂对此毫无反应。他像是根本没听到枪声，只是更加惊恐地向后缩去，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捡起那块碎裂的平板电脑，像一面盾牌，死死地护在胸前，对准了自己的队友。
“别过来！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吃了我！用我的脑子当养料！”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该死！”
林七夜的呼吸，也变得无比急促，他单手扶着墙，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另一只手死死地握着粒子刃，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眼前，那片惨绿色的世界，正在扭曲，变形。墙壁上的菌毯，仿佛变成了一张张他曾经斩杀过的，狰狞的怪物面孔，它们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讥讽着他的无力。
“闭嘴！都给我闭嘴！”
他低声咆哮，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卿鱼！他的精神道钉呢？”林七夜转头，对着安卿鱼吼道。
“没用！”安卿鱼的脸色，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她看着周珂太阳穴上那枚己经变得暗淡无光的金属片，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这股冲击太强了！瞬间就击穿了道钉的防御阈值！它现在只是一块废铁！”
“我的【圣光】，也只能勉强缓解，无法根除！”
她说着，不顾精神力的巨大消耗，将一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手掌，强行按向周珂的额头。
“别怕，周珂，看着我！那些都是假的！”
柔和的圣光，如同温暖的潮水，涌向周珂。
可这一次，迎接她的，不再是平静。
“啊！烧起来了！好烫！你想烧死我！”
周珂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他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挥舞手臂，将安卿鱼的手打开。
那片圣光，落在他混乱的意识之海中，非但没能带来安宁，反而像是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激起了更加剧烈的，沸腾的反应。
安卿鱼被他一把推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她的精神力，在刚才那一下反噬中，受到了不轻的创伤。
完了。
林七夜在对抗自己的心魔。安卿鱼的治疗手段失效。队长曹渊的物理攻击毫无意义。
这支小队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废铁。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之中。
凌玄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主动放弃了视觉，屏蔽了耳边所有的尖叫与咆哮。
整个世界，再次沉寂。
在他的剑心映照之下，周珂那片被搅成一锅粥的意识之海，清晰地呈现出来。无数混乱的，代表着恐惧与疯狂的能量丝线，在他的脑中疯狂交织。
安卿鱼的圣光，像一团温和的白雾，试图包裹住这片混乱，却被那些狂暴的丝线一次次撕碎。
而所有的混乱，都有一个源头。
凌玄“看”到了。
一条虚幻的，近乎于透明的，散发着惨绿色光芒的菌丝，从右侧墙壁的菌毯深处，无声无息地延伸出来。
它穿透了空间，无视了安卿鱼的精神屏障，像一根看不见的探针，精准地，连接在周珂的后脑之上。
它，才是幻象的根源。是那只提着木偶的，看不见的手。
“别碰他。”
凌玄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睁开眼，伸手拦住了还想再次尝试的安卿鱼。
“幻象的根，不在他身上。”
安卿鱼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凌玄没有解释，他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了那个己经缩到墙角，抖得像筛糠的周珂身上。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靠近。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像是在陈述天气一样的语气，开口说道：
“周珂。”
那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石子，投入了周珂那片沸腾的意识。
周珂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灰白的眼睛，迟滞地，转向了凌玄的方向。
“你看到的那些怪物，”凌玄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它们在对你笑。”
“它们在感谢你。”
周珂脸上的癫狂，凝固了。
“因为你的坐标，是错的。”
凌玄的声音，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周珂内心最深处，那层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恐惧。
“你的【真实之眼】，失效了。你的数据，把我们所有人都带进了这个陷阱。”
“队长死了，林七夜死了，安卿鱼也死了。他们都被你看到的那些怪物，撕成了碎片。”
“都是因为你。”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这番话，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残忍。
林七夜和安卿鱼都震惊地看着凌玄，他们无法理解，凌玄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出如此诛心的话语。
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周珂脸上的癫狂与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于凝固的……茫然与呆滞。
“我……错了？”
他喃喃自语，那双灰白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清醒的挣扎。
他看到了林七-夜，看到了安卿鱼，看到了曹渊。他们都还活着。
可凌玄的话，却像魔咒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我……害死了你们？”
幻象，出现了破绽。
那由恐惧构筑的世界，在“自我怀疑”这颗更剧烈的毒药面前，开始崩塌。
噗嗤。
一声极其微弱的轻响。
在凌玄的剑心映照之下，那根连接着周珂后脑的虚幻菌丝，猛地一颤，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有效！
凌玄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对付这种根植于心灵的幻术，最有效的，从来不是外力的净化。
而是从内部，瓦解它赖以生存的，逻辑的根基。
可他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
就在那根虚幻菌丝出现裂痕的瞬间！
仿佛是巢穴被触动的蜂群，又像是沉睡的火山被惊醒！
嗡——！！！！！！！！！！
一股远比之前庞大十倍！浓烈十倍！无差别，无死角的幻术冲击，如同决堤的深海，从甬道的西面八方，从每一根菌丝，每一寸菌毯之中，轰然爆发！
它不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精准打击。
它是一场覆盖了整个禁墟的，精神海啸！
这一次，连凌玄的剑心，都传来了一阵被巨浪拍击的剧烈震颤！
“不好！”
曹渊的脸色，第一次，剧变！
可他连一个字的警告，都未能发出。
那股毁天灭地的精神海啸，己经淹没了所有人。
林七夜眼前的世界，瞬间破碎。惨绿色的甬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他曾发誓永不回首的，废弃的孤儿院。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角落里，被几个大孩子拳打脚踢。
安卿鱼的视线，陷入了一片纯粹的黑暗。一个温柔的，她刻骨铭心的声音，在黑暗中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那是她母亲的声音。
曹渊的身体，猛地绷紧，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由无数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之前。王座之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披黑袍的身影，正缓缓地，向他伸出手。
而凌玄。
他的眼前，没有怪物，没有亲人，没有过往。
只有一柄剑。
一柄锈迹斑斑，断成两截，静静地插在一片无尽荒原之上的……废铁之剑。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柄剑。
以及一种，足以让剑心都为之冻结的，无边无际的……
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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